一九二九年,以汤汇为中心的苏区,不断向北推进。当时上级决定,以武力为后盾,用政治宣传形式向团防头子占的清区推进,发动群众,扩大苏区。
宣传队的同志白天去清区开辟工作,晚上在杨永昌所在村住宿。那时他在村苏维埃当秘书,组织上就把迎送宣传队的任务交给了他。
开始几天,宣传队的同志回来都兴高采烈,可是没几天,他们回来也不唱也不笑了,个个愁眉不展。
杨永昌一打听,原来越向清区深处发展,工作越难做,这并不是因为群众思想落后,
他们绝大部分都是穷人,租种顾敬之的田,受的苦重,主要是怕顾敬之放出了话,谁要敢和共产党接触,轻者抽回田地,重的坐牢杀头。
更为严重的是,那些土劣绅倚仗敬之的势力,根本不把宣传队放在限里,还处处跟宣传队作对。
记得是三月初的一个晚上,杨永昌又按时到河边去接宣传队,哪知月牙快落了也没见到他们的影子。这可把他急坏了。
按规定他们不会在那边过夜,这个时候早该回来了,莫非发生了什么意外?杨永昌忙派人把这一情况报告了区赤卫队长吴传颂同志。
吴传颂同志接到报告,立即带人去接,在半路上遇到了他们。王队长说,他们正在一个村子搞宣传,一个坏蛋引来民团把他们包围了,
跟去的武装班牺牲了一位同志,宣传队有两位同志受伤。他们趁着山林夜色才冲出来。过了几天,半夜时分,传颂带了五十多队员又来了。
他先跟村主席李德万同志谈了一会儿,又把杨永昌找了去。杨永昌到时,见他正对着桌子思索。桌上茶壶茶碗摆得乱七八糟,还用炭条画了不少条条道道。
见了面他就跟杨永昌说:”把你那纸笔家什收拾跟我们一起行动,砸大局子去。”大局子就是顾礼之的团防。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既不像开玩笑,"就你这五十几人,能砸得了吗?他们全队有一百多人啊!"虽然传颂说得很明白,杨永昌还是不相信。
接着说,"大局子可是顾敬之的老窝啊!""正因为是他的老窝。"传颂说:"我们开辟工作为啥不顺利?穷苦人怕顾敬之,土豪劣绅倚仗顾敬之。
给他点厉害瞧瞧,壮壮穷苦人的胆,煞煞土豪劣绅的气焰!我就不信,他顾敬之能有三头六臂?"
他又指着那些茶壶茶碗说:"你看,是有点玄。中间要经过花石岩、虎山坳、七里冲、长冲口四个站口(民团设的卡子),六十多里路里!"
他掏出烟袋慢悠悠地吸着。看他那胸有成竹的样子,杨永昌也不那么惊讶了。
他接着说:"往常我们爱突然跳过去搞他一家伙,他们都学刁了,只要有一处报警,周围的马上一齐扑过去。
好,我们就来个将计就计,奇袭大局子。这就叫杀'猴'给'鸡'看,教训教训那些顽固的土豪劣绅。"
他又一五一十详细地介绍了他的计策。"妙啊,保险万无一失!"杨永昌点头称赞说。
"那也不见得。经过的站口我们一个也不打,要是绕不过去,说明敌人按兵没动,我们的计划就算落空了。
天亮前我们一定要赶到大局子,那儿有我们的"关系"。要是局子里的敌人没动,我们也只好趁黑
吃罢晚饭,他们就出发了。传颂怕杨永昌没经验,让他跟在白己身边。走了八九里路,便来到花石岩。
这花石岩是一条长长的狭谷,老远就看到东西两边山头上民团岗哨的灯光。杨永昌心里暗叫苦,小声跟传颂说:"恐怕糟了。"
传颂摇摇头,也小声说:"民团不全是笨蛋,能走光?"他命令两个小队长:"带人摸上去看看,不要惊动他们。"
不一会儿,两个小队长都回来了,报告说,岗棚里都只有两三个民团,全都提心吊胆的。传颂轻轻一笑,命令说:"向后传,拉开距离,摸过去。"
一路上都很顺利,鸡叫时,我们就赶到了大局子对面的山头上。这大局子是顾敬之的老窝,总后勤部就设在这儿。
顾敬之自己进了县城,由他的第二个老婆程姨太亲自坐镇,二百多民团把守。传颂在山头布了岗,派侦察员去找那个"关系",命令队员在山坡上休息待命。
突然,一个队员轻轻惊叫一声:"哎呀糟了!队长,你看那山上不是敌人的岗哨吗?"大家仔细一看,不仅是一个,围着大局子整整一圈,共有几十个站岗的。
毫无疑问,敌人不仅没有上勾,还作了准备。偷袭大局子算是落空了。队员们摸了一夜黑路,又想其他两路正在拼杀,不由气得直骂。
杨永昌看看传颂,他不言不语,只顾盯着那些哨兵出神。杨永昌碰碰他,他说:"再等会儿,'关系'还没来嘛!"
过一会儿,他又对杨永昌说:"我看这里有文章。我看了一袋烟功夫,他们没一人动,现在正冷,他们连脚都不跺一下?
再说,真要有准备,我们这个山头能不放点兵?"正说着,"关系"找来了,原来是杨永富,杨永昌的远房哥哥(后被顾敬之所杀)。
他跟杨永昌打了个招呼,就对传颂说:"传颂,局子里空啦!"传颂问那些哨兵,永富说:"那是吓人的,全是草人。"接着,他就详细谈了大局子里的情况。
昨天上午,宗神的队伍从西南逼进了大局子。程姨太得知情况,马上派出一百民团外加其他站口的民团,想把赤卫队包围起来。
哪知不到一个时辰,宗兵又在东南打响了,程姨太慌忙又派出一百民团想把赤卫队堵住。一直到下午,两个方向仍响着枪声。
程姨太身边只有几十个民团了,可把她吓慌了神,忙带人朝北边跑,想躲进城里去。
局子里,实际只有二十几个民团。大家一听,都喜欢极了,个个摩拳擦掌,全没把二十几个民团放在眼里。
但一向果断的传颂却迟迟不下命令,他又考虑片刻,才说:"同志们,我们不能硬攻。大局子是顾敬之苦心经营好多年的地方,地形很复杂。
硬攻进去,万一放跑了个把敌人,那两处敌人就会卡我们的后路。我想,趁敌人还蒙在鼓里,给他个一锅端!"
他说得头头是道,大伙十分信服。按他的安排,十几个精干队员摘下袖章,下了山。
他们到大局子门口,就大声吆喝:"喂!开门,开门啦!"民团哨兵在岗楼上问:"谁呀?"接着,亮起了手电。
"妈的,照什么!老子是从双铺来的。二太太调我们来打老斑鸠(吴传颂外号),大队还在后面。快开门,可把老子困死了!"
门岗说:"不行呀!二太太临走时吩咐过,夜里任何人不准进。你们等等,天就要亮了。"
"老子跑了一夜路,还要罚站?老子带有二太太的亲笔信!"另一个站岗的说:"有二太太的亲笔信可不是好惹的。开门看看吧,不就十几个人嘛!"
门响了,再也没听到动静。传颂一挥手,其余队员一齐扑下去,冲进大门。
敌人哨兵已经被捆绑停当了。传颂又指挥队员把那二十几个民团全从被窝里抓了出来。经过单独审问,其中有三个是穷苦人,因为交不起租子硬抓来的。
传颂跟他们讲了一番道理,他们都愿意将功折罪。他们还偷偷告诉说,那个戴眼镜的瘦老头子是个师爷(秘书)。
传颂立即把那老头子找来,命令他以团防局的名义给附近的土豪劣绅写信,要他们火速来团防局有要事相谈。
接着,传颂又作了如下安排:1.让那三个穷苦人出身的民团,外加几个赤卫队员乔装成民团队员,分头送信。
2.派人通知宗神和宗兵,要他们无论如何把敌人牵制住,午饭后才能撤退。3.命令一个小队,在通往县城的路口上警戒。
4.命令一个小队,在对面山头上警戒。咐吩停当后,他又拨给我五个队员说:"你开始搞吧,声势造得越大越好!"
杨永昌还有些担心,这毕竟是在敌人的老窝啊! 传颂看出来了,轻轻笑笑说:"放心吧!我们一枪没放,敌人还蒙在鼓里里!"
杨永昌这才放了心。把带来的那些标语让队员们都贴上,在那些醒目的地方又写上了好多标语。顾敬之的老窝全给他变了个样!
半晌午的时候,被通知来的那些土豪劣绅都来齐了。他们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六神无主。传颂把他们集合在一起,就讲开了:
"我就是吴传颂,顾屠户(顾敬之外号)悬赏'一两骨头一两金,一两皮肉一两银'要捉拿的吴老斑鸠。"
那些家伙一听,更是吓得胆颤心惊,也顾不得文明体面了,趴在地上就磕响头。传颂哈哈一笑:"起来,先给你们吃颗定心丸,这次不准备杀你们。"
那些坏蛋头磕得更欢了。还有一个酸不溜溜地说:"共产党,真乃大贤大德之人啊!"
传颂大手一挥,脸一板:"说什么屁话!说我们共产党青面獠牙,杀人放火,不也是你们吗?说不杀你们,只是把你们的头寄放在你们脖子上。
顾敬之要比你们厉害吧?他这二百多人把守的老窝,我们没费一枪一弹就拿下了,你们还有多大能耐?"接着,他讲了一番全国的和本地的革命形势,
最后说:"谁要再胆敢欺压人民,向民团通风报信,跟我们宣传队作对,你那脖子上的狗头就长不牢!"讲完话,就把他们锁进了弹药库。
临走,杨永昌想出个新花样,顾敬之不是要悬赏捉拿吴传颂吗?也送他张布告,就贴在大门头上,上面简简单单地写道:有献顾匪敬之首级者,一两骨头一两金,一两皮肉一两银!
传颂见了,哈哈大笑,说:"改了,改了,哪有这么值钱?赏他铜板三块! 鬼东西,让你也知道俺老吴的厉害!"
这件事像长上了翅膀,很快在清区传开了。那些土豪劣绅再也不敢像以前那么凶狂了,更不敢轻易向民团通风报信了。
那些穷苦人的胆子则壮了许多,主动同我们宣传队接触,好多人都成了积极分子。政治宣传队不断向清区推进,在很短时间里就建立了好多乡、村苏维埃政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