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7 年3 月1 日上午,苏联商务舰队的柏米亚列宁号轮船抵达军阀张宗昌军队控制的南京。商轮上高悬的苏联国旗引起了海关关员的注意,几名关员立即登轮检查。船上除了中国水手外,还有3名自称外交邮员的俄国男人和1名自称格鲁斯堡夫人的俄国中年妇女。
关员要求检查他们的行李,俄国邮员以外交行李为由拒绝检查。关员随即报告张宗昌司令部,司令部立即派出一队白俄士兵登船检查。3 名外交邮员坚持说是为政府传递外交文书,拒绝启示行李。白俄兵强行开包检查,没有发现什么违禁品。白俄兵仍不死心,又强行检查了俄国中年妇女所带的行李,在箱底搜出一份写有“鲍罗廷夫人”字样的文件。白俄兵又惊又喜,问她:“这是你的吗?”中年妇女冷冷地看着他们,镇静地点了点头。
这位30 余岁,容貌端秀的妇女正是当时国民政府总顾问鲍罗廷的夫人。
鲍罗廷
她刚由苏联到达上海,准备由上海赶赴武汉,与丈夫团聚。此时,北伐军已先后战胜吴佩孚、孙传芳等军阀,使盘踞在江苏、山东的张宗昌和盘踞京津及东北的张作霖也深感不安,他们对鲍罗廷的名字是又恨又怕。白俄士兵查清了鲍夫人的真实身份,不敢擅作主张,便派人飞报张宗昌。张立即下令扣押。
随后,鲍夫人被押到张宗昌的公馆,张亲自“接见”了鲍夫人。夫人向张提出抗议,要求尽快放她去武汉。张回答说,现长江一带战火纷飞,请夫人暂缓赴汉;待局势平静下来,再送夫人去武汉。说完,张即令士兵将鲍夫人押回船上监视起来,并将船上的苏联国旗和商务舰队公司旗帜撤掉,改悬中方军旗。接着,柏米亚列宁号被迫开往浦口,连船带人一并被张宗昌扣留了。
3 月6 日,张宗昌命令直鲁联军第二方面军稽查处处长孙尧臣将鲍罗廷夫人及3 名俄国外交邮员押送济南。鲍夫人一行人一下火车,即被送到督署军法课内监禁,由督署参谋长金寿良派出专员“伺候”。鲍夫人被扣押的消息传出后,举国震惊。国民政府各省市党部、各团体、机关纷纷通电,安慰鲍罗廷,同时斥责张宗昌的暴行,希望北伐军“速张挞伐,灭此朝食”。苏联驻华大使馆也连续3次向北京军阀政府提出严重抗议。
3 月21 日,苏联驻华使馆代理大使齐尔内夫会晤了北京政府外交部长顾维钧,对张宗昌无理扣押苏联外交邮员和鲍夫人及柏米亚列宁号,再次提出严重抗议并发表宣言,认为此种行为是“公然及破天荒的违反国际公法和国际道义”。他警告说,北京政府应立即下令张宗昌放人放船,否则苏联政府将“采取他样之办法”。
左一鲍罗廷夫人鲍罗廷娜 右一宋美龄
张宗昌扣押鲍罗廷夫人,受到了国际国内很大的压力。但张并不甘心轻易放人,他只是电令济南戒严司令袁致和,将夫人由军法课关押改在津浦宾馆软禁。还下令袁设宴“款待”夫人。席间袁大献殷勤,要鲍夫人趁此机会饱览历史名城济南的风光,并企图引诱鲍夫人写信劝告鲍罗廷,主张南北妥协,遭到鲍夫人的严词拒绝。
张宗昌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派人秘密赴汉,要挟鲍罗廷,声称鲍若主张南北议和,即可释放夫人。鲍罗廷愤怒已极,斥责来人说:送还夫人是我个人的事,革命是中国民族的事,我绝不因夫人一人,而废弛中国之民众革命。张的代表只得灰溜溜地回去了。
张宗昌原想利用鲍夫人做做文章,但引诱与要挟均告失败,反而势成骑虎,进退维谷。张无计可施,只好派专列将鲍夫人接到北京。当时坐镇北京的是安国军总司令军阀张作霖。张在帝国主义列强怂恿下,正在疯狂反苏反共。
4 月6 日,张作霖派兵搜查了苏联驻北京使馆,捕去了李大钊等共产党员和10 余名苏联外交人员,并将鲍夫人和这批苏联人囚在一起。4 月18 日,张作霖绞死了李大钊等20 余名共产党员,又放出风声说要处死鲍罗廷夫人及苏联外交人员。为了抗议军阀的蛮横,鲍罗廷夫人及苏外交人员曾以绝食进行抗争。
鲍罗廷近照
5 月7 日,张作霖宣布将由北京高检厅对鲍夫人及苏外交人员提起公诉。5 月23日,苏联政府外交部交给中国驻苏代办郑延禧一封公函,对这一事件表示关注,并严厉地警告北京政府:“此等人员若与李大钊等同一运命,则苏联政府将采取相当之手段。”
7 月10 日,北京高检厅开始审判鲍罗廷夫人及苏联使馆捕去之外交人员。被告律师福克斯抗辩说,根据国际公法,外交人员是不可侵犯的,高检厅无权受理此案。审判持续了一星期,未取得任何进展,突然却传来消息:鲍夫人被释放了。
鲍罗廷夫人被军阀政府无理扣押长达数月,费尽周折也未能获释,何以突然之间轻易获得自由呢?原来,7 月16 日,负责审理此案的高检厅法官贺谦在请示张作霖时,张随口说了句对鲍夫人等“或可开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贺谦即以此为根据,下令立即开释鲍夫人,鲍夫人遂得自由。
那么张作霖又何以会说出“或可开释”的话来呢?这也是事出有因的。
原来,7 月16 日这天,美国参议院议员哈兰·皮汉曾会晤张作霖。会谈期间,张作霖洋洋自得地吹嘘了一番自己维持北中国和平秩序的“功绩”。他说:“我最近杀了20 多个共产党,明天我要杀鲍罗廷太太了。”张在说这番话时,凝视着皮汉,“意颇欲求其赞美”。哪知皮汉一听此话,大惊失色,连连摇头示意不可。他告诉张作霖,如果不经审判而处死鲍夫人,那么西方人士一定会把他看作野蛮无知的禽兽。因为在西方,对于妇女即使判决有罪,也极少处以死刑,更何况鲍夫人乃一名外国妇女!皮汉说此番话时,语气十分严肃郑重。翻译刚译完,张作霖立即沉下脸来。
那时即使是很有身份的外国人,也很少敢于当面顶撞这个无法无天的军阀头子的。一时气氛颇为紧张,张作霖恨恨地盯着皮汉,大有要将他扣押之势。过了好一阵,张作霖才恢复常态,他没好气地对皮汉说:“好,既然你们洋鬼子对女人这样,我就不处鲍太太死刑吧。”
正巧,皮汉告退不久,贺谦前来向张作霖请示,张即随口答曰“或可开释”。其实,张作霖根本没有立即释放鲍夫人的意思,所以,当鲍夫人获释后两个小时,张又下令搜捕,但“夫人已不知去向矣”。
鲍夫人对被释放也颇感奇怪,她深恐再有不测,于是迅速地回到苏联驻华大使馆。张作霖知道后,又派北京政府外交部次长和公使团交涉,要求公使团允许中国军队再次搜查苏联使馆,逮捕鲍夫人等。公使团讨论后认为,高检厅既已宣布开释,则中国军队不能再次搜查使馆,拘捕人员。张作霖不能抓到鲍夫人,便将最高法院院长关押起来;欲抓贺谦,贺谦早已逃到天津去了。
鲍罗廷夫人脱险后10 余日,武汉国民政府背叛了国民革命,汪精卫等下令驱逐鲍罗廷。7 月27 日,鲍罗廷由武汉乘车前往洛阳,取道西北返回苏联——鲍罗廷夫妇此次终究未能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