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冬,这一年,含和县(现属马鞍山市含山县、和县一带)的冬天特别的冷。
北风呼啸而来,夹着冰渣子往人脖领子里直钻,野地里除了几棵松树还硬挺着不低头,地面上的所有草木全都被冰雪盖得严严实实的。
白茫茫的雪盖住了庄稼地,却盖不住老百姓心里的苦——还乡团、保安队那帮人,整日扛着枪在十里八乡到处转悠,天天喊着要抓尽"赤匪",不少年轻人被捆绑抓走,惨遭杀害。
一时间,白色恐怖四处弥漫。
1月1日,临近黄昏,芜湖城西的花园旅社后院里。厨工孙贤树把冻僵的手在围裙上蹭了蹭,挑起两个大木桶往井台方向走去。
虽然穿着棉袄,但这身袄补丁摞补丁,破烂的口子四下钻风,乍一出来,外面的冷风便顺着领口、袖口、衣服的破口处往里猛灌,让孙贤树不禁打起了寒战。
旅社里的人,都知道孙师傅的厨艺不错,但很少有人知道,孙贤树的真实身份并不是操勺的厨工,而是拿枪的游击队员。
当时,国民党在地方施行白色恐怖,大批革命者被害,白色恐怖充斥在地方的每一个角落。原先的地下交通站被屡屡破坏,万般无奈之下,组织上只好将大部分力量进行撤离、转移,只留下很少的同志们,依然在这步步惊心的战斗环境中,坚持着不屈的战斗。
孙贤树便是其中的一位,他选择留在敌人的活动区域之内,继续与之周旋。
这厨子的活计他已干了小半年,每天劈柴烧火,倒把当年打游击练出的腱子肉藏得严严实实。
"孙师傅,灶上还等着用水呢!"帮厨的刘妈从厨房探出头,冲着外面喊道。她男人去年被保安团抓去修碉堡再没回来,四十出头的人头发都白了一大半。
"就来就来!"孙贤树闻声赶紧快走两步,木桶在扁担两头来回晃悠。刚走到井边的大槐树下面,孙贤树的肩膀突然一沉,两只铁钳似的手死死地扣住了他。
孙贤树的后脖颈汗毛,顿时"唰"地一下竖起来——这手法他太熟了,当年打鬼子时,游击队抓舌头就经常这么干。
"孙师傅,别来无恙啊?"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贴着耳朵根响起。
孙贤树慢慢转过头,正对上何荣佩那张马脸。
何荣佩是县中统调查室的特务,此时的他穿着黑呢子大衣,领子竖得老高,旁边还跟着一个低着头的家伙。
孙贤树瞥了眼对方的身形,登时一股怒火从心头涌了上来,这人自己认识,而且不少游击队员都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此人名叫邵衍荣,是我方的一个叛徒。
此时的邵衍荣把毡帽压到眉毛,可他脸上的那道疤实在是太过明显,从左边嘴角咧到耳根,让人一眼就能辨认得出。——前不久,就是这家伙叛变,带着保安团端了我方的秘密交通站。
"哎哟何长官!这大冷天的..."孙贤树反应过来后,立马故作镇定地问道,"您二位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邵衍荣一把揪住他前襟:"少装蒜!王训友那伙人藏哪儿了?"孙贤树瞥了眼对方,只见他腰间鼓囊囊的,准是别着有家伙。
"我现在早跟他们不联系了,现在我就一做饭的,哪知道这些......"孙贤树缩着脖子赔笑。
“甭跟我扯谎,”何荣佩撇了下嘴,明显不相信,“有没有联系,跟我们走一趟,就能搞清楚!”
孙贤树看着面前的这俩特务,心里暗自忖度,“得设法把他俩稳住,然后寻机脱身。”
“我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去就去。”孙贤树直了直身子,十分镇定地看着面前的这俩特务,沉吟一下之后,建议道:“不过,今天天色已经不早了,不能过江,不如你俩住一晚,明天咱们一起走。”
何、邵两人交换了下眼色,何荣佩随即点了点头,“好吧,我们就看着你,谅你也走不脱。”
孙贤树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他扭头冲着厨房方向喊道:"刘妈!快给长官们沏壶热茶!"
孙贤树挑完水,进了厨房,进了房门,孙贤树这才感觉到后背都湿透了。
他知道,何、邵两人此刻肯定还在盯着自己,半点儿松懈不得,因此,钻进厨房之后,孙贤树便抄起菜刀剁得震天响,剁着剁着,孙贤树突然"哎哟"一声,低声招呼道:"刘妈!我肚子疼得厉害,劳您帮我顶会儿..."话音没落就蹿出后门,快速往城东跑去。
何、邵二人不知道厨房还有后门,只听着厨房内忙活声不断,还以为孙贤树一直在里面忙活呢。
隔着旅店两条街远,董记裁缝铺阁楼之上,王训友听完孙贤树的汇报,直拍大腿:"好险!不过你现在还不能撤离,我们可以设计,让别人来将他们狠狠地收拾一番!"这位工委书记穿着长衫,右手虎口的老茧却藏不住——那是常年握枪磨的。
"说他们持枪敲诈?"孙贤树灌了口凉水,听罢王训友的想法,喉结上下滚动,"得找个由头......"
"去寻张铁头!"王训友想了片刻,"那小子在宪兵队(国民党宪兵队是国民党政府陆军特种部队之一,本是用来维持军队纪律的部队,但后来也被用于各大中城市,以弥补地方警察之不足。)拉包车,去年他老娘生病,还是咱们给请的郎中。你赶紧回去,我来办这件事儿。"
随后,孙贤树悄悄回到厨房之内,而外面,王训友则开始忙活起来。
城南大杂院里,张铁头正坐在屋内啃烧饼。听说孙贤树来,赶紧抹了把嘴就迎出来:"王哥!上回多亏你们..."话没说完就被王训友拽进屋。
"兄弟,哥摊上事了。"王训友撩起袖子,露出当年挡刀疤,"在江北赌钱欠了债,债主带枪追到芜湖,现在正住在花园旅社之内……"
"反了他了!"张铁头"腾"地站起来,宪兵队的通行徽章在棉袄下鼓出个包,"在芜湖地界动枪?当咱宪兵队是吃干饭的?王哥,你就告诉我,他们住哪间屋?"
半夜里,原本沉寂一片的花园旅社,突然炸了锅。
十几个宪兵踹开4号房时,邵衍荣惊得直哆嗦。何荣佩摸出枪,大声嚷嚷:"我们是中统的!中统懂不懂?"
"中统个屁!"张铁头抡起枪托就砸,"你这家伙持黑枪敲诈老百姓,跟老子回局子里说去!"
几名宪兵上前一看,何荣佩的枪上确实没有钢印,这下可就坐实了黑枪之说了,众人在无怀疑,直接拖拉着这俩人出了旅社。
一名宪兵见何邵两人磨磨蹭蹭还上前踹了一脚,大骂道:
“看你们俩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两条癞皮狗被押走时,孙贤树打开了自己的房门,看着渐渐消失的众人身影,目光幽幽……
几天后,芜湖城内同庆楼前。何荣佩、邵衍荣两人灰头土脸从里面走了出来——这次从宪兵队那边出来,两人央托家里面的人,花钱请了十桌酒,送了八十石米,这才从宪兵队里面脱身出来。
等他俩气急败坏地再次来到花园旅社之内时,却哪里还有孙贤树的半点儿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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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含山文史资料》,晏道行整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