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6月,在首都人民大会堂举行的黄埔军校建校60周年纪念大会上,原国军整编第66师师长宋瑞珂主动向一同出席宴会的开国上将陈再道举杯敬酒,彼此相顾无言却又尽在不言中,颇有一种“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意味。
如果将时光回溯到距此38年前的羊山集战役中,同为指挥前沿部队鏖战的两位主将,怕是很难想象未来有朝一日会以这样的方式再度相遇。
羊山集战役纪念地场景
不仅仅是两种意识形态上的强烈反差,更有惨烈战况带给彼此一种对生与死的不确定性。无独有偶,一向温文儒雅的刘伯承在战斗胶着状态时,也罕见的向时任晋冀鲁豫野战军2纵司令员的陈再道发了火,言语之间尽显对其战术“愚蠢”的严厉批评,一时间令对方无地自容……
那么,羊山集战役打的究竟有多艰难,为何能让稳如泰山的“军神”刘伯承强烈发泄着心中不满,又为何让两位关键的当事人物时隔多年依旧对此缄口不言?
1947年6月20日,刘邓晋冀鲁豫野战军12万余人强渡黄河,正式发起鲁西南战役。此时,将全部精力放在重点进攻山东和陕北,而在中原地区采取守势的国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接连在郓城和定陶被刘邓大军击溃。
鲁西南战役作战要图
随后,晋冀鲁豫野战军将主要作战目标选定在位于羊山集的整编第66师身上。而战场形势的发展对我军也呈现出极为有利的一面,位于独山集的整编32师和六营集的整编70师在向羊山集靠拢增援的过程中先后被我军重创,66师成了名副其实的留守孤军。
时任66师师长的宋瑞珂是黄埔三期毕业生,早年曾先后在国军“土木系”核心部队第11师、18军中任职,是典型的职业军人。抗战时期,他先后率部参加淞沪会战、武汉会战、枣宜会战和常德会战等重要战役,1944年9月起担任第66军军长。解放战争初期,66军整编为66师,宋瑞珂继续出任66师师长一职。
66师作为“土木系”领导的嫡系部队,虽然不比18军和54军的实力和战力,但在防守方面却尤为擅长。这一点,从66师到达羊山集后充分利用易守难攻的地势和完善日军遗留工事构筑防线便不难看出。
也正因如此,原本在刘邓眼中稳操胜券的羊山集战斗,成为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最难啃“硬骨头”:
一方面是宋瑞珂率部占领制高点后,利用坚固工事和居高临下优势对我军形成有效杀伤力;另一方面,正值雨季的连绵暴雨天气让本就处在低洼地势的我军防线成了“沼泽地”,不仅歼敌效果大打折扣,自身伤亡也居高不下。
影视作品中的宋瑞珂(右)
更为严峻的是,因我军在羊山集久攻不下而陷入战事胶着状态,迫使老蒋这边也采取了紧急救援行动。他本人更是星夜飞赴河南开封,部署营救66师的军事行动。
另一边,转战陕北的教员也注意到了刘邓大军鏖战羊山集的危急形势,因此在电报中特意作出指示:
“刘邓对羊山集、济宁两点之敌,判断确有迅速攻歼把握,则攻歼之,否则立即集中全军休整十天左右,除扫清过路小敌及民团外,不打陇海,不打新黄河以东,亦不打平汉路,下决心不要后方,以半个月行程直出大别山。”
尽管教员将战场决定权完全交给了刘邓二人,但为挺进大别山清除最后障碍、掌握战略主动权考虑,刘邓还是横下决心全歼羊山集的66师。
影视作品中转战陕北的毛泽东
为此,刘伯承一方面派晋冀鲁豫野战军6纵16旅增援羊山集战斗;一边亲赴前沿指挥所督战。在灌满雨水的坑洼指挥所里,刘伯承罕见的将军帽重重摔在桌上,而后严厉批评了一旁的陈再道和陈锡联二人:
“你们打的蠢嘛!歼敌三千,自损八百,指挥员不但要负歼敌三千之责,也要负自损八百之责。我早就说过,打仗不是唱戏,在戏台上死的人爬起来还是活的,打仗行吗?决不能因为指挥员的失误,造成战士无谓的牺牲。”
一席话脱口而出,尽显刘伯承爱兵如子的“儒将”风度。而作为前线总指挥的陈再道也主动承担了麻痹轻敌、侦察不详而导致攻击受挫的全部责任。
调整作战部署后,晋冀鲁豫野战军集中四个主力纵队和炮兵部队向羊山集发起了总攻击。7月28日凌晨,盘踞羊山集两周之久的整编第66师2.3万余人被我军全歼,师长宋瑞珂也成为我军俘虏。
影视作品中的刘伯承与陈再道
至此,历时近一个月的鲁西南战役胜利结束,刘邓大军也正式开启了挺进大别山、直插国统区腹地的新征程。
战役的胜利成果至关重要,但其背后沉重的伤亡代价又无不令人痛心疾首,不少参加过此战的老干部时隔多年后回忆,都将此战形容为前所未有的一场血战,尤其对身处一线指挥员来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惨烈画面可能是终其一生都难以消弭的梦魇……
值得一提的是,当被俘后的宋瑞珂被我军押解下山时,晋冀鲁豫野战军2纵5旅的一名指战员忍不住扇了他一巴掌,尽管事后他也深感后悔,自己接受的“优待俘虏”教育不允许他这样冲动莽撞,但一想到此战中5旅包括参谋长在内的团以上干部15人负伤、营级干部32人伤亡的惨痛代价,他又义愤填膺的道出:
“那么多好同志、好领导都牺牲了……”
时隔多年后,当这场残酷战争的亲历者陈再道和宋瑞珂再度相遇时,古稀之年的二人早已渐渐褪去了对战争创伤的沉痛回忆,相逢一笑泯恩仇或许才是彼此应有的一种格局和姿态。
晚年的陈再道(左)
况且,对先烈们最好的告慰不正是不忘初心、砥砺前行,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在当下、未来作出应有贡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