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泉村里有个年轻的寡妇,名叫杏娘。丈夫早早离世,留下她和公婆守着这个家。平日里,杏娘本本分分,待人真诚,村里的人都很敬重她。
今日东村王大户娶亲,请她去帮厨,临走塞了两个白面馍馍。杏娘挎着竹篮往家赶时,天边最后一丝霞光被黑云吞了。
乡村的夜晚,没有城里的灯火辉煌,只有那弯弯的月亮,洒下微弱的光芒。
杏娘心里有些发慌,她加快了脚步,沿着熟悉的小路往家赶。
一路上,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山道两边的老槐树张牙舞爪,忽听得前头草丛“沙沙”作响,隐约见得一个黑影。
“莫不是野猪……”杏娘攥紧镰刀。
等走近了些,她才惊恐地发现:那竟然是一条巨大的蟒蛇!
这条蟒蛇足有水桶般粗细,月光下蛇鳞泛着青光,头顶两个鼓包活像顶着犄角。
杏娘起先被吓得脸色苍白,但很快就冷静下来,发现这巨物一动不动,一双眼睛盈满哀求。低头一看,原来是被困住了。
“造孽的猎户……”杏娘壮着胆掰开铁夹。
那蛇却不走,昂首冲她点了三下头,眼里竟淌出两行清泪。
待要细看,山风卷着腥气扑面,再睁眼时哪还有蛇影,只剩地上一摊暗红血迹。
杏娘望着巨蟒离去的方向,脸上还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总觉得在做梦般:她嫁到这边将近十年了,怎么从没听谁提起过附近有如此巨型的蟒蛇呢?
她缓了一会儿,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
此时,整个村子都沉浸在沉睡之中,只有她家里那盏昏黄的油灯,还在黑暗中摇曳着,这段时日家里只有她和花甲之年的公公。生怕吵醒老人家,她推门的动静极轻。
然而,还没等她关好门,一阵剧烈的腹痛突然袭来,疼得她脸色煞白,冷汗直冒,整个人一下子瘫倒在了地上。双手紧紧地捂住肚子,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怎……怎么回事?”杏娘满心疑惑,还以为是在宴席上吃坏了肚子。
田老汉听到动静,急忙披上衣衫从房里跑出来。
看到地上痛苦挣扎的儿媳,他也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扶起她:“杏娘,你这是咋啦?”
杏娘咬着牙,断断续续地说:“爹,我肚子疼得厉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搅……”
田老汉看着杏娘痛苦的样子,一时也慌了神,他赶紧起身,想去请村里的郎中。
可就在他转身的瞬间,杏娘突然感觉肚子里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涌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腹而出,裤脚还渗着羊水。
紧接着,一阵剧痛袭来,她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昏了过去。
等杏娘再次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周围一片安静。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却发现肚子已经变得平坦,疼痛也消失了。
她心中一惊,挣扎着坐起身来。一扭头,竟看到床边放着九个襁褓,里面睡着九个可爱的婴儿!
如今九个娃娃浑身蜕了层红膜,露出雪团似的皮肉。
杏娘又惊又喜,直觉告诉她——这就是她方才生下的孩子!虽然听起来离奇过头,但又是确确实实发生的。
她轻轻抱起一个孩子,看着孩子红扑扑的脸蛋,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我的孩子,你们终于来了……”
田老汉蹲在门槛抽旱烟,烟锅子敲得震天响:“七个带把的两个丫头,倒是齐全!可你男人坟头草都换七茬了……”
杏娘想到路上救的巨蟒,心想难道是和这件事有关?
于是,她把这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公公。
田老汉听完,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你以为外头人是那么好糊弄的?说出去谁会信?”
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越想越气:“要了命喽!守寡七年大肚子,唾沫星子能淹死人!”
这么多孩子迟早会被村里人看到,别人会怎么想?他儿子都死了七八年了,儿媳妇却突然生下九个孩子,这不是明摆着和外人私通了吗?
杏娘委屈地哭了起来,她再三解释,自己真的是遇到了巨蟒,孩子的降临和别人没有关系。
可田老汉仍是不信她的话。
“从今天起,你别再出门了!” 田老汉冷冷地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了房间。
他觉得,只有把杏娘关在家里,才能避免这件事被外人知晓,才能保住田家的名声。
杏娘望着公公离去的背影,心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助。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杏娘每天都在屋子里照顾孩子,很少出门。所幸这九个孩子都十分乖巧,倒是给了她些许慰藉。
一个月后,田婆婆从娘家回来了。
她一进家门,就感觉到家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以往,家里虽然冷清,但总是充满着温馨,可如今,却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她放下包袱,走进房间,看到床上的九个孩子,顿时惊呆了。
杏娘硬着头皮,把遇到巨蟒以及之后发生的事情再次说了一遍。
本以为婆婆也会和公公一样怒不可遏,却没料到,田婆婆听完,先是愣了一下,随后露出惊喜的笑容。
“太好了,这是菩萨显灵了啊!”
田老汉在一旁冷哼了一声:“你别在这儿瞎说了,哪有什么菩萨显灵!我看就是这丫头不知检点,做出了伤风败俗的事情!”
田婆婆狠狠瞪了老伴儿一眼:“你懂个啥!你忘了七年前大雪封山,咱儿子进山采药再没回来。那会儿我天天往观音庙跑,有天求了个签,上面说咱们这个积善之家七年后会有后代,人丁兴旺。如今不就应验了,这就是菩萨显灵,派那条巨蟒来送子的啊!不然你以为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遇上这种奇事吗?”
说完立刻跑回里屋翻箱倒柜找到个鎏金菩萨像并一张黄纸,都是她当年从庙里求来的,纸上写着:“行善积德门庭旺,七载逢九降麟儿。”
田老汉抖着手接过,脑海中确实有这么一段回忆。七年前,儿子遇难,妻子以泪洗面,天天去拜菩萨,回来后还总是念叨着签文上的话。
难道,这一切真的是菩萨的安排?
田婆婆走到杏娘身边,轻轻地抱住她:“委屈你了。你爹他老糊涂了,搁那瞎说八道。你是个好孩子,菩萨都看在眼里呢。”
杏娘听了婆婆的话,心中的委屈一下子涌上来,禁不住靠在婆婆怀里,放声大哭起来。这一个月来,她承受了太多的压力,如今,终于有人相信她了。
当晚田婆婆梦见条青龙绕梁,龙须上挂着个金锁片,刻着“报恩”二字。醒来枕边真有个鎏金锁,便藏在菩萨像底座里。如今九个娃娃颈间,赫然都有道锁形胎记!
“那巨蟒定是青龙化身!”田婆婆搂着孙子们抹泪,“畜生尚且知恩图报,偏有人活成榆木疙瘩!”
田老汉听了这话脸上一红,蹲在墙角闷头抽旱烟,烟锅里火星子“噼啪”乱蹦。
从那以后,婆婆对九个孩子疼爱有加,每天都细心照顾他们。
孩子们一天天长大,自然不可能一直缩在屋里。很快,村里都知道了老田家突然冒出九个孩子的事。
村头老槐树下,王大婶磕着瓜子吐皮:“守七年寡生九个崽?母猪下崽也没这般利索!”
杀猪的张屠户嘿嘿笑:“保不齐是山魈借种……”
话没说完,田家最小的娃娃田老九颠颠跑来拽他裤腿:“伯伯,你腰间玉佩是我爹的。”
众人定睛一看,张屠户腰间确实挂着田大壮的玉佩!原来七年前他在山里捡了田大壮的药篓,暗暗昧下这条玉佩。如今被个三岁娃娃当众戳穿,臊得满脸通红。
转眼九个娃娃五岁了。老大能单手举起石磨盘,老七认字过目不忘,老九更奇,眼睛能看穿墙后物事。村里娃娃欺负他们没爹,老五撅根柳条当剑耍,竟引来群鸟伴舞。
这日县太爷路过,轿子被老四老六扮的吊睛白额虎惊了。衙役要拿人,老八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霎时漫起大雾。
待雾散时,田家娃娃早跑没影了,只剩县太爷乌纱帽挂在老槐树上。
十年后大旱,九个少年跪在龟裂的河床上。
老九咬破手指画符,老大抡拳砸地,竟震出汩汩清泉。老七挥笔写祭文,天上忽降甘霖。
百姓都说田家养了九条真龙,当年那桩奇事又被翻出来嚼舌根。
这夜杏娘梦见巨蟒化作青袍男子,朝她深深作揖:“承蒙夫人救命之恩,借贵府龙脉养伤十载。今功德圆满,特来辞行。”
说罢化作青龙腾空而去,龙爪上金锁片“叮当”作响。
田婆婆临终前,将鎏金锁片传给老九。锁片遇血显字,竟是“报恩圆满”四字。如今田家九子各有所成,每逢清明便往山道撒雄黄酒——说是要感谢故人。
倒是田老汉,自打见着青龙显灵,逢人就吹:“当年那蛇脑袋比磨盘还大,眼珠子赛灯笼……”
村童们围着他笑闹:“田爷爷又吹牛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