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在家收拾杂物间,无意中在墙角落里看到一个陶土坛,灰尘仆仆,坛口边沿还缺了一个口,粗陶盖碗也还好,静静地守着陶土坛。回忆之门,一下子就被撞开。

这个陶土坛,在我家至少传了三代人,祖母用它腌过雪里蕻,母亲用它腌过酸萝卜,后来,我也尝试着用它腌酸豇豆,可惜没有成功。

再后来,随着网络的发达,想吃咸菜均可在网上方便又快捷地买到,于是,这个陶土坛,就成了杂物间的“永久居民”,安静地躺在那里,像是被岁月风干了一样。

90年代初,我考上高中,虽然只是县里的一所普通高中,却也让父母神气得不得了——那时,我们村每年能考上高中的,最多也就2个,一个都不中的情况,时有发生。

学费算是凑齐了,生活费怎么办?我故作淡定地跟母亲说,“不用愁,我每个星期带上几瓶咸菜就可以了。我早就打听了,很多学生都是这么做,在食堂只打一点儿米饭,菜的话,就用咸菜。”



我打听的这个情况,是事实,可这事实,我只说了一半。另一半是,很多同学利用空闲时间,送到学校食堂,可以兑换菜票。更有家长,时不时挑了柴去学校,给孩子换菜票。

那时,我像个瘦猴子,空闲去砍柴于我而言不太现实。此外,挑柴去学校的,基本都是学校近处的,我家离学校有二三十公里,怎忍心叫父亲挑着柴走这么远的路去学校。

我在家找来四五个罐头瓶,仔仔细细地清洗干净。母亲也早已准备好咸菜,酸萝卜切丝,酸白菜切成末,酸豇豆切成丁,至于酸辣椒,无须动刀,保持完整就好。

母亲将那些咸菜一锅一锅地炒好,她炒菜的时候,我看到她明显比平时多放了油,甚至,每样菜里还加一点儿猪油。或许,是她对儿子的弥补——无法让孩子在学校吃到热菜,那就多加一点油。

我对于酸菜,还算是喜欢,幼时在家,总喜欢去酸坛子里摸一点,洗一洗,直接就放进嘴巴。可要是长久地一天三餐都是酸菜,还是接受不了。



冬天,包括初春、深秋还好,毕竟气温低,酸菜长时间保存没有多大问题,毕竟一个星期可以回家换一次。每次打来饭,就在第一时间趁着饭的热乎劲,将酸菜盖在上面,利用饭的热量给菜加热。

那时,班上的同学几乎都来自农村,家庭条件也基本差不多,带酸菜的同学,不算少。吃饭时,尝尝你家的,尝尝我家的,大家交换着吃,在这种热闹的氛围里,解决一日三餐。

若是其他季节,尤其是夏天,吃饭可就难受了。从家里带去的酸菜,前两天还好,到了后面,基本就已经变质。怎么办?饭又不能不吃。

只能从罐头瓶里弄出一点盖在饭上,而后狼吞虎咽地一气吃完。更多时候,只能吃白饭。不管是白米饭,还是盖了酸菜的饭,吃了总不管饱,每天的最后一堂课,肚子总咕咕叫,在书墨飘香的教室里,格格不入。

酸菜岁月,一过就是三年。偶尔,也会掏一点父母凑出的少许钱,去食堂吃个热菜热饭,此时,就是我们这些带酸菜学生的打牙祭日子,欢乐无比,那氛围,就像在家过年一样。



虽然吃了那么久的酸菜,可新鲜劲时常有。有时,有家里带的酸菜里加了香麻油,于是乎,大家也不管不顾,在寝室就“开抢”,大家在嘻笑中,这个吃一口,那个吃一口,酸菜罐子叮当响,一罐酸菜,被当成零食吃个精光。

这位同学一个星期的菜,当然是大家给他平摊罗。这样的事,也算是枯燥生活里的小插曲吧,给当时青春年少的我们带来不少乐趣,纯粹而又纯真的同学情。

每年,母亲总会腌很多酸菜,萝卜、豇豆、雪里蕻、辣椒……只要是能做酸菜的,她都会在盛产期放入酸坛子里,一方面解决我在学校的吃饭问题,另一方面,也防备着菜园里的青黄不接。

那时候的农村,家里的餐桌上,除了菜园里的应季蔬菜,就是酸菜。传统农耕的菜园,总会因各种原因,有断菜的时候,这时候的酸菜就成为了一日三餐的不二选择。

母亲会变着花样,让餐餐吃的酸菜不那么令人讨厌。比如,酸萝卜跟酸辣椒一起炒,比例时常变换,比如,酸豇豆有时切丁,有时切段……在母亲的巧手下,哪怕日日酸菜,一家人倒也吃得开心。



最难忘的是,那年干旱,菜园里的菜几乎全部绝迹,一家人的菜,只能指望酸菜。可不知道什么原因,酸菜坛里变质了,有一股淡淡的臭味。这下可如何是好?菜园无菜,农家人又哪舍得花钱买菜。

也不知是父亲安慰我们,还是他道听途说,他一本正经地告诉我们,“臭味不臭菜”,意思是,虽然有臭味,但菜是没问题的,还是可以吃的。

于是,很长一段时间,家里就一直吃这有着淡淡臭味的酸菜。按现在的眼光来看,那菜其实已经严重变质,幸运的是,一家人都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高中三年吃酸菜几乎吃到吐,家里菜园断菜时,餐桌上永远是那几样酸菜。按理说,我对酸菜应该是厌恶的,可几十年以来,我一直对酸菜情有独钟,时不时会尝一尝。

或许,是我的骨子里已经深深地烙上了酸菜的印迹;或许,是曾经的酸菜,让当时年幼的自己有了奋力前冲的动力;再或许,我现在对酸菜的青睐,只是为了怀念当时的岁月。总之,随着年岁渐长,我的酸菜情结越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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