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国走后的第七年,他的遗孀王秀兰迎来了六十岁生日。这栋位于老城区的三居室里,悬挂着褪色的红色寿字剪纸,厨房飘出红烧肉的香气。王秀兰系着碎花围裙,正往砂锅里添水,案板上堆着洗净的菠菜,不锈钢盆里泡着木耳。
"妈,我们来了!"随着防盗门开合的声响,继女李红推门而入,手里提着礼盒。她身后跟着丈夫和儿子,男孩抱着篮球直冲客厅,在木地板上留下几个泥脚印。
"来了就好,快洗洗手。"王秀兰关掉抽油烟机,解下围裙时,腕间的金镯子晃了晃。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收到金饰,是李红上个月特意带她去商场挑的。售货员说这镯子有二十克,按当日金价得小两万。王秀兰当时吓得直摆手,说什么也不肯收,最后还是李红硬塞给她:"妈,这是我和志刚的心意,您就戴着吧。"
饭桌上,李红的丈夫志刚举杯:"妈,祝您福如东海!"王秀兰笑得眼角皱纹堆叠,刚要回话,门铃又响了。张建国的儿子张磊带着妻子姗姗进来,手里提着营养品礼盒。
"路上堵车。"姗姗解释着,目光扫过餐桌,落在王秀兰腕间的镯子上。她轻轻碰了碰丈夫的胳膊,两人交换了个眼神。
饭后收拾碗筷时,姗姗突然轻声说:"那镯子是假的。"张磊正擦着桌子,动作顿住:"你怎么知道?"
"我上周在商场看到同款,标价才八百。"姗姗压低声音,"刚才我摸了下内侧,根本没钢印。"
张磊沉默了。窗外暮色渐浓,客厅传来李红儿子的笑闹声。他透过厨房玻璃,看见王秀兰正往李红手里塞一个黑色布包,鼓鼓囊囊的像是存折。
半小时后,张磊夫妇准备离开。姗姗说围巾落在沙发上,折返回去。张磊站在楼道里抽烟,突然听见屋内传来争吵声。
"他就是白眼狼!"是李红的声音,"房子是我爸和你结婚后盖的,凭什么他一个人说了算?"
"小点声,别让磊子听见。"王秀兰的语气带着央求,"那房子是建国的婚前财产,红啊,咱不能昧着良心......"
"您可真傻!"李红冷笑,"这些年他给过您几个钱?上次住院交押金,还不是我出的?"
防盗门突然被推开,姗姗站在门口,脸色发白。张磊掐灭烟头,大步走进客厅:"我听见了。"
李红的脸瞬间煞白。王秀兰浑身发抖,扶着沙发扶手慢慢坐下。
"房子是我爸的,和你没关系。"张磊盯着李红,"这些年妈每个月给你转两千,你当我不知道?"
李红的丈夫志刚站起来:"有话好好说......"
"明天就搬。"张磊打断他,"妈,您去李红家住,我这房子要卖了。"
王秀兰突然哭出声:"磊子,妈哪也不去......"
"您住我家,我给您养老。"李红抢着说,"志刚,明天就把次卧收拾出来。"
张磊转身要走,姗姗拉住他的手。他低头看见妻子无名指上的婚戒,突然想起结婚时父亲说的话:"人活一世,良心要干净。"
次日清晨,王秀兰的行李被搬上李红的车。张磊站在阳台上,看着继母佝偻的背影,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模样。那天老人攥着他的手说:"好好待你妈。"
三个月后,房产中介带人来看房。张磊站在父亲遗像前,轻轻擦拭相框。玻璃反光中,他看见姗姗正在厨房熬汤,砂锅里咕嘟作响。
"人心换人心,四两换半斤。"王秀兰搬走时留给他的话,此刻突然在耳边响起。窗外梧桐树沙沙作响,张磊摸出兜里的房产证,突然觉得有些烫手。
在亲情的天平上,真心未必能称量出等价的回应。但有些底线,如同老宅的承重墙,一旦被利益蛀空,再坚固的屋檐也会风雨飘摇。或许真正的善良,不是无原则的付出,而是在看清真相后,依然选择守住内心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