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解放后,方志敏妻子缪敏根据回忆,画出来俩人恋爱时的一张合影
方志敏(1899~1935)和妻子缪敏(1909~1977)
方志敏的祖父方长庚与祖母何莲英共生育了六男二女,是个不富有的大家族。方志敏的父亲方高翥排行老三,母亲金香莲,贤德善良。夫妻俩育有二子一女,女儿方荣姩,长子方志敏,次子方志慧。
我们熟知的方志纯(毛远新继父)是方志敏大伯的第四个儿子,方志敏多个堂弟都跟着他走上革命道路,方志纯是其中之一。
左一方志纯,右一朱旦华、毛远新(后中)
方志敏17岁时考入弋阳高小,和邵式平同窗三年,朝夕不离,结为至友。这为方志敏、邵式平、黄道等创建赣东北根据地,被毛主席称为“方志敏式”根据地打下基础。
闽浙赣苏区领导人邵式平(左)、方志敏(中)、黄道
方志敏和多数革命者一样,家里有一位父母包办的妻子,是一位余姓财主家的女儿,叫余维娇,尽管方志敏不满意,但母命难违。
婚后不久,方志敏去南昌江西省立甲种工业学校就读。临行前,他写了一副对联贴在家里的厅堂正中:
心有三爱奇书骏马佳山水
园栽五物松柏翠竹白梅兰
这幅对联,可以说是方志敏志趣的流露和写照。他以松、柏、竹、梅、兰为5个子女取名。
方松是方志敏的长子,是前妻余维娇所生,后离婚。
1963年,邵式平(江西省省长)和妻子胡德兰
缪敏,早年入县城淑育女子小学读书,她勤奋好学,能歌善舞。1926年夏考入南昌女子职业学校,因积极参加革命活动,被学校开除了学籍。离校后,组织安排她到南昌市党的秘密机关从事革命工作。
经方志敏的挚友邵式平及其夫人胡德兰介绍,缪敏与江西省农委书记、省农民协会秘书长方志敏相识,这一年,缪敏18岁,方志敏28岁。
随着俩人感情的升温,1927年6月一个晚上,在秘密机关的二楼,中共江西省委罗亦农书记为主婚人,彭湃为证婚人,为二人举办了简单的婚礼。婚房是办公室,婚床是凳子拼起来的,婚后三天,夫妻各自奔上工作岗位。
图为1952年,方志敏烈士全家福,前中方志敏母亲金香莲、右缪敏、后左起:女儿方梅、次子方英、三子方明
1928年12月,二子方英出生,他是缪敏和方志敏的第一个孩子。
1931年7月28日,三子方明出生。
1932年11月28日 女儿方梅出生。
1933年7月,方志敏的亲弟弟方志慧在战斗中牺牲,年仅26岁。
1934年,方志敏的父亲方高翥病逝。
1934年5月,四子方兰出生(1935年1月夭折)。
1935年1月29日,方志敏被捕。
方志敏被捕之日,摄于1935年1月29日,8月6日被杀害
1935年6月7日,妻子缪敏在德兴县万村水竹窝的山棚里,因叛徒出卖被捕,被捕前几天刚在山上产下一男婴,随即夭折。
至此,方志敏父亲病逝,弟弟牺牲,他和妻子被捕,家里还剩下一群妇孺,她们是如何度过的呢?
可以用“惊心动魄”来形容。
02 姐姐方荣姩,狱中卖子救侄儿
1954年,左起:缪敏、方母金香莲、姐姐方荣姩
1934年冬,方志敏率领北上抗日先遣队出发前,回家做了一番安顿,他怀有身孕的姐姐方荣姩来看他,主动要求替弟媳缪敏带第三个侄儿竹崽(后改名方明)。
方志敏被捕后,姐姐全家人进山躲避。1935年7月,在缪敏被捕一个月后,方荣姩和几个月的儿子及竹崽也被捕来到缪敏所在监狱。
亲人在狱中相见,每个人都骨瘦如柴,衣衫褴褛,令人心痛万分。
敌师长亲自来劝降,遭到她们的拒绝,她们每人胸前被挂上一个大牌子,分别写上“方志敏之妻缪敏”“方志敏之胞姐方荣姩”“方志敏之子竹崽”的字样,并拍下他们三人的合影,送给方志敏,以此达到劝降方志敏的目的。
方志敏看后心如刀割,回到囚室,写下《给我妻缪敏同志的信》,信中称赞缪敏:“经受了残酷战争的磨炼,不愧为巾帼英雄!”
方志敏领导北上抗日先遣队
缪敏觉得姐姐带两个小孩很困难,要把竹崽留在自己身边,但姐姐说有她在,就有竹崽在,这是志敏的骨肉。
不久,缪敏被押到南昌,姐姐和两个孩子被送进上饶监狱。
在狱中,竹崽得了夜盲症,看不见东西,方志姩心急如焚。为了治疗竹崽的眼疾,方荣姩萌生出近乎绝望的念头,她想把自己的孩子卖掉换来药品,她已无奶水喂养孩子。
方荣姩向一个看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看守真的给她的孩子找了一个好人家,换来了钱,买了药品和猪肝汤,竹崽的眼睛渐渐恢复了。不久,方荣姩和竹崽被保释出狱。
03 母亲金香莲,带着长孙松崽和生病的前儿媳余维娇,艰难度日
1951年8月,谢觉哉代表中央人民政府授金香莲烈士亲属纪念章
赣东北苏区失陷后,方母也被抓,敌人要她交待儿子的问题,她横眉冷对,始终不说一句话。
后来她由乡亲保释回家,带着松崽和前儿媳余维娇相依为命。
余维娇也是个苦命的女人,她另嫁后,敌人为了陷害方志敏,致余维娇精神错乱,又回到方家。方母视她为亲生女儿,寻医问药,悉心照顾,直到解放后,方母都把余维娇带在身边。1981年,余维娇病逝,享年84岁。
1935年秋,敌人在村头到处张贴方志敏被杀的照片,方母看到照片,昏倒在地。当地游击队告诉她,这是敌人造谣,方志敏根本没有死,他一定还会回来的。方母信以为真,坚定了生活的信心,苦熬日子等待儿子回家。
图为1935年2月,红十军团政治委员会主席方志敏(中)席,军团长刘畴西(左),19师师长王如痴(右)在南昌监狱
家里的房屋被敌人烧过十多次,她在废墟上搭建起十分简陋的茅屋,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穷困潦倒的日子,外加方母做主给松崽娶一位他不喜欢的妻子,生活和精神的双重压力令松崽闷闷不乐,他性格内向,寡言少语。
1947年冬的一天,松崽去姑姑家,在返回途中被国民党的部队抓了壮丁,祖孙俩杳无音信,陷入无尽的痛苦之中。两年后,松崽才返回家里。
1950年,方松又因一场疾病诊断失误,用药不当而病逝,年仅27岁。
在苦难煎熬中走过来的松崽,偏偏在解放后好日子来临之际,失去了年轻的生命。
04 岳母胡珍莲和缪敏嫂子谭素娥,艰难带大柏崽
1949年8月,右起:方妻缪敏、方母金香莲、岳母胡珍莲、女儿方梅
柏崽(后改名方英)出生时,正遭遇敌人围困,缪敏被群众掩护在一个山棚里生下了第一个儿子。后来,14位掩护和救助缪敏的农友,都被白军杀害了。
因环境恶劣,缪敏根本无法带养儿子,母亲和嫂子谭素娥看在眼里,便主动向缪敏提出带养柏崽。
在敌人对苏区围剿时,谭素娥和婆婆带着自己的两个幼女和柏崽,和苏区群众一起躲山。在山上风餐露宿,干粮吃完,靠采山果野菜充饥。她无力养活三个孩子,一个女儿活活饿死,柏崽在婆媳俩的偏爱下活了下来。
方志敏被捕后,岳母也没逃脱,她和柏崽一起被关进了弋阳县监狱。
虽然不久胡珍莲带着柏崽回到家里,但女儿缪敏被判了无期,她经常泪流不止,不久,大病一场,导致左眼瞎了,右眼仅有微弱视力。
方梅(1932~2024)
方志敏唯一的女儿方梅同样是波折的命运。她从小被送人,跟着奶娘长大,是养父吴西河、陈春花夫妇抚养了她,改名吴梅姩,成了吴家之女。她在吴家长到18岁,没有上过一天学,她说所有穷人吃过的苦她都吃过。
05 妻子缪敏被营救出狱,带着两个儿子去延安
1938年,缪敏带着方英、方明去了延安
1937年7月7日,“七七事变”爆发,国共两党第二次合作,联合抗日。陈毅从敌人报纸上看到缪敏仍被关押并“顽固不化”的报道后,立即向国民党提出释放缪敏的要求。
1937年10月2日,缪敏被释放出狱。
1938年6月,经党中央批准,缪敏带着方英和方明奔赴延安。期间,母子仨人还受到毛主席的亲切接见,并详细询问了方志敏的家庭和子女。
在延安,缪敏先后担任延安“女大”政治指导员、华北七纵队供给部副政委、冀鲁豫二地委社会部副部长、华北野战军第三医院副政委等职务。
柏崽和竹崽算是幸运的。
他们到延安后,改名为方英、方明,进了延安保育院小学,在党中央和毛主席的关怀下茁壮成长。
方梅写两本书《方志敏全传》《方志敏和他的亲人们》
1945年9月,方英、方明随干部子弟学校南下,离开延安。后来,兄弟俩又到太行山北方大学工学院学习,直到全国解放。
解放后,毛主席曾向汪东兴(汪曾是方志敏的部下)问起方志敏子女的情况,汪东兴亲自接方英、方明到北京,后转送到哈尔滨军事工业大学学习。
1952年,组织上又安排他俩去苏联留学,方英分在莫斯科航空工业学院学习,方明分在莫斯科包曼工业大学学习。
1958年学成回国,方英被分配在洪都机械厂(现为南昌飞机制造公司)工作,方明分配在江西拖拉机制造厂工作。
可惜,方英于1988年不幸病逝,年仅60岁。
方明1992年离休,晚年生活十分充实。平时,积极参加纪念方志敏烈士的活动和社会上的公益活动,努力发挥自己的余热。
2005年5月病逝,享年75岁。
06 新中国成立后,离散的一家人团聚
1983年,方英(中)、方明(左)、方梅(右)三兄妹在天安门合影
新中国成立后,方志敏的老战友邵式平和堂弟方志纯,回到江西担任领导工作,对方志敏一家多有照顾。
缪敏也于1949年回江西工作,她先后担任上饶地委组织部部长兼妇委书记、江西省总工会组织部长、省卫生厅副厅长等职。
2005年,方梅和女儿、女婿在方志敏烈士塑像前
缪敏回来后,第一时间找回了女儿方梅,母女俩见面,抱头痛哭。她发现18岁的女儿不识字,更觉得对不起方志敏,对不起女儿,硬是把不愿意上学的女儿送进上饶烈士子弟学校学习,为她以后花费20多年的时间走访、收集资料,为父亲方志敏写传记打下基础。
1949年8月,右起:方妻缪敏、方母金香莲、岳母胡珍莲、女儿方梅
缪敏回江西工作后,多年离散的一家人得以团聚。
在一次家宴上,缪敏含着眼泪站起来,她举杯先敬方母,对她为方家的付出表示深深的敬意。
再举杯敬荣姩姐姐,她哽咽地说:“今天在我们亲人团聚的时刻,我特别怀念父亲、志敏和志慧,还有远杰、远雷、远贵、绿花弟媳(这一串名字都是方家烈士),思念我的兰崽和那个来不及取名字的儿子!这些年,我饱尝了失去亲人的痛苦,我今生今世都不能忘记荣姩姐姐卖子救侄的救命之恩!”
“竹崽已长大成人,而且学业有成,他将终身孝敬姑姑。愿这种高尚纯洁的亲情,伴随我们到永远!”
当即,她叫竹崽跪在姑姑脚下磕头,姑姑早已泣不成声。
左方志敏胞弟方志慧,牺牲时27岁,右方志敏堂弟方远杰,牺牲时25
姐姐方荣姩已儿孙满堂,此后,她一直在南昌照顾母亲金香莲。
1957年,方母离世,享年81岁,省长邵式平亲自为老人扶灵送葬。
1988年,姐姐方荣姩病故,享年91岁。
1956年,岳母胡珍莲病故,享年84岁。
几位老人都得以善终,对烈士及烈士的后人是极大的安慰。
2005年8月,方梅(前中)和子女亲属们合影
遗憾的是,特殊年代缪敏又经受一次冲击。1970年元旦,缪敏被“解放”回家,她激动地写下《把一切献给党》的诗篇:
党把我又一次从虎口中救出来,
千言万语难以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今年我虽已六十又一,
但我还有一颗将一切献给党的心……
读了这几句诗,不免想起方志敏《在狱致全体同志书》中的一段话:“同志们!十分亲爱的同志们!永别了!请你们努力吧!我这次最感痛苦的,就是失去了为党努力的机会,你们要认识到:你们能够为党工作,为党斗争,那是十分宝贵的。”
这个26岁就失去丈夫而独身的坚强女子,她和子女坚守方志敏《清贫》的本色,把《可爱的中国》一字一句烙在方家子子孙孙的血脉里,历经多次磨难,忠心不改,以此慰藉她挚爱的丈夫方志敏。
1977年7月9日,缪敏溘然辞世,享年68岁。
新中国来之不易,无数个烈士们以热血沃中华,烈士的后代和亲人在磨难中做出巨大牺牲,他们都应该被歌颂!被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