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生智 图片来自网络
唐生智怎么也没想到，他军旅生涯的收官之战竟然是这么的惨痛。
唐生智之所以主动请缨保卫南京，说法多多，质疑也多多，但有两点不容忽视。
一是，他确有借机抓兵权的想法
在几位地方实力派的1级上将中，除阎锡山、李宗仁还执掌晋军和桂军外，其他几人都靠边站了。
可让这样一批摸了一辈子枪杆子的人站在这样一场大战旁边看眼儿，那是不可能的。在阎锡山、冯玉祥、李宗仁被任命为第2、第3、第5战区司令长官后，唐生智动心了。
这也是他为何主动请缨保卫南京的原因之一。
二是，唐生智被蒋百里误导了
在近代的兵家中，若论对日本的了解，恐怕无过于蒋百里者。
由于蒋百里对日本太了解了，他知道日本起码在1937年根本无力对我国发起一次举国大战。
以日本当时的国力，若对我国发起一次举国大战，其经济能力至多能支撑到1939年。反观当时的我国，虽然实力较弱，但经济能力也不至于支撑不到1939年。
因此，蒋百里才在报纸上呼吁，与日本作战，无论是胜也好，败也好，就是不能与他议和。
蒋百里判断，即便日本在淞沪之战取胜，他们也不能立即向南京进兵。
在这种时候请缨守卫南京，既可以赢得面子，也可以得到里子，可谓两全其美。
从常理来说，蒋百里判断得没错。
可他却忽略了一点，那就是此时的日军就像是从潘多拉魔盒中被放出来的东西一样，其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已经不是日本军部能控制得了的了。
果不其然，在淞沪之战中取胜的日军根本不愿遵守参谋本部所规定的作战地域控制线，于11月15日夜决定“以军主力獨立果断地向南京追击”。
当参谋本部致电令其停止前进时，“华中方面军”向大本营提出意见，强烈要求“攻占南京”。
1937年12月1日，日军一线部队与大本营之间的矛盾以“下克上”的形式结束了。
就这样，南京之战拉开了帷幕。
南京之战的具体过程本文不赘述，就从12月11日，蒋氏命令唐生智突围开始说起。
蒋氏之所以让唐生智突围，主要是他通过战况发现，南京守军的战斗力远远无法与淞沪会战时期相比。
若是南京外线的前进阵地仅防守了两三天，蒋氏还不至于这么着急。
可南京外线的主阵地以及复廓阵地都在两三天内纷纷失守，这就是大问题了。
而且，蒋氏还得知，日军已有在当涂附近渡江的迹象。若日军企图得逞，南京将面临南北夹击。
到那时，即便想突围，恐怕也突不出去。
防守南京的部队并非不想卖力作战，可各部都是从淞沪战场上撤下来的，兵力几乎都折损过半。
虽然各部都临时补充了一些新兵，可补充进来的新兵大多都是各省保安团临时整编而成，哪里打过这种恶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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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仅有3支部队满编。
一是徐源泉的第2军团下辖的第41、48师。这支部队是北洋军的老底子，算是守卫南京各部中比较有战斗力的一支部队了。
二支是桂永清的教导总队，人数大约在一万二三上下，士兵是按照士官的标准来培养的，算得上是训练有素。
这支部队若经过战场洗礼，日后定然是一支劲旅。而在南京之战，他们同样有着没有战斗经验的不足。
还有一支部队，就是萧山令的宪兵部队。
这支宪兵部队共有四个团之多，每个人都是按照连长的标准来培养的，算得上是老蒋的“心头肉”了。
蒋氏曾经说过，他宁肯牺牲一个连长，也不肯牺牲一个宪兵。
可同样，这支部队也是没有打过仗的。
因此，在南京之战时，不是守城部队不奋勇作战，而是确实战力不足。
得到顾祝同转述的蒋氏令南京守军撤退的电话后，唐生智犹豫了。
在此之前，他对外宣称的是要与南京共存亡，而顾祝同却让他在11日晚上就渡江北上，守军相机突围。
若他接受了顾祝同的建议，岂不是违背了他当初的“人设”？这可是会严重影响名声的。
还有的是，曾经吃过蒋氏大亏的唐生智不无恶意的揣测，这恐怕是蒋氏给他挖的一个大坑。
因为他接到的并非是蒋氏的命令，而是顾祝同的转述。
一旦他从南京撤退，蒋氏以他没有接到命令就擅自撤退为由让他承担南京失守的责任，该怎么办？
故而，唐生智并没有依令行事，反而提出，要向守军将领传达蒋氏的意图才能撤离。
和唐生智打了半辈子交道的蒋氏又岂会不知唐生智的担忧？
不就是需要一份撤退的命令，好让你摆脱南京失守的责任吗？
好，给你！
11日晚，蒋氏致电唐生智：
“如情势不能久持时，可相机撤退，以图整理而期反 攻。”
有了这份按照流程传递下来的书面命令，唐生智放心了，他立即召集罗卓英、刘兴两位副司令和参谋长周斓开会，决定在12月14日撤退，并于12日凌晨把参谋人员召集起来制定撤退计划和命令。
严格来说，计划制定得还是比较有条理的。
主要内容有：
其一，以宋希濂的第36师负责维持南京城以及下关的秩序。
其二，唐生智的直属队、宪兵部队和36师走下关渡江北撤。
其三，徐源泉第2军团之第41和48师配合乌龙山要塞部队掩护其他部队撤退并承担断后责任。待掩护任务完成后，渡江北撤。
其四，其他部队87、88师、第74军、教导总队、粤军第66军从正面，即向东面突出重围。
其五，83军掩护其他部队突围后再于13日晨6时突围。
12月12日17时，唐生智召开师以上将领会议，布置撤退行动。
在书面命令发给诸将后，唐生智不知出于何种考虑，又发布了一道口头命令，即87、88师和74军及教导总队在不能全部突围时，可以轮渡过江，向滁州急结。
很难猜测唐生智发布这道命令时的心理活动。
军令是严肃的。
在命令上述部队向东面突围的同时，又发布了一条几乎可以说是完全相反的命令，这让一线将领如何抉择？
向东面突围，要想全突出去，那是不可能的，堪称生死难料。
轮渡过江，在南京还没有沦陷的时候，是很有可能的，能够获得一线生机。
唐生智之所以发布这条命令，大概率还是害怕87、88师、74军和教导总队向东面突围时损失过大。
因为这几支部队都是蒋氏嫡系中的嫡系，若能保全下来，恐怕将来在讨论南京失守的责任时，蒋氏会看在他保全了这几支精锐部队的部队的情分上放自己一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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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些都是猜测，但不能说没有道理。不然，无法解释唐生智为何发布了这么一条乱命。
这岂不是大战还未开始，就自己搅乱了军心吗？
以唐生智的经验和能力，是不会出这种昏招儿的。既然出了，那自然有他的考虑。
事后证明，正是唐生智这所谓的“好心”，让以上几支部队遭受了惨重的损失。
会议结束后，与会的军、师长们各怀心腹事。
既然可以渡江北撤，那谁还愿意向东，从日军的包围圈中突围呢？
但谁也没想到，头一个撤退的竟然是负责断后的徐源泉第2军团。
按理来说，断后部队应该是末尾一支撤出战场的部队。
可徐源泉哪里管这些！
他在唐生智召开的会议还未结束前，就率41师和48师用早就藏起来的民船渡江北去了。
见徐源泉走了，乌龙山要塞部队也没客气，于12日晚毁掉要塞炮也撤到了江北。
断后的先跑了，给接下来南京守军的撤退带来的威胁太大了。
在战场上，临战撤退是相当危险的。哪怕是名将，稍不注意，也会遭到惨败。这种例子在军事史上比比皆是。
若乌龙山要塞部队在，一方面可以利用要塞炮对要阻截渡江部队的日本舰队实施轰击。二来可以掩护南京城内的部队突围。
可徐源泉这一跑，乌龙山要塞部队的毁炮，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日军舰队在长江上横行无忌。
南京守军在渡江时，之所以遭受很相当大的损失，在很大程度上源于此。
在战场上害怕的就是像徐源泉这样的。
当友军不能把彼此的后背交给对方时，这个仗想打赢，那可太难了。
徐源泉部渡江北撤后，其他军、师长们的表现也同样不咋地。
比如71军军长王敬久，87师师长沈发藻、教导总队总队长桂永清，还有长腿将军孙元良，连指挥所都没回，就跑到下关渡江北去了。
其他人，好一点儿的，还知道回到部队布置一下撤退就独自脱离部队。
差一点的，只给部队打了个撤退电话。
更差的，连个电话都不打，就消失无踪。
那些精明一点儿的还好，比如说第51师师长王耀武。
精明人就是精明人。王耀武早就在三汊河架设浮桥准备渡江撤至浦口，可却被宋希濂制止。
可王耀武有办法，又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条小火轮。
而那些没有准备的就惨了，为了一条船、一个竹筏，甚至一块木板而自相残杀者也比比皆是。
下关码头本来是供宋希濂的第36师和唐生智的直属部队以及宪兵部队渡江所用的，一下子涌入了这么多部队，宋希濂懵了。
不是说好的分路突围吗？怎么都拥到下关码头来了？
情急之下，宋希濂命令开枪维持秩序。
这也是南京之战后，宋希濂为何被免职的原因。因为他得罪了太多人。
相对于那些丢掉部队独自逃跑的军、师长们的可恨，那些仍在一线的旅、团长们则是可怜，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已经要撤退了。
毫不知情者仍在前线与敌奋勇拼杀，那些稍微知情者则认为，既然已经决定向下关突围了，那上级肯定是准备好了船只。
于是乎，向下关涌来的部队越来越多。
可到了江边才发现，船在哪里？哪里有船？
前排左一是叶肇 图片来自网络
嫡系部队都跑了，剩下的只有粤军的第66军和83军了。
66军军长叶肇和83军军长邓龙光感到很凄凉。
相对于那些嫡系或多或少的都有些准备，多少也都藏有几艘船，这两位老兄是一点儿准备也没有。
既然没有船只，那也只能遵照唐生智的命令，向东硬冲突围了。
当时，66军部署在南京东城，而第83军则在南京城西，担负掩护向东面突围部队的断后任务。
叶肇和邓龙光一商量，既然嫡系部队全部违令向下关方向突围了，那么83军也没有必要再执行断后的任务了，干脆把部队收拢起来，拧成一股绳儿，向东杀出去再说。
可南京城中已经大乱，邓龙光想尽办法，也没能联系上156师。
事后才知，156师和教导总队后来会合到一起，与防守紫金山的第3旅代理旅长马威龙一起突出了重围。
可156师的损失是相当大的。
156师联系不上，可时间不等人，若迁延日久，恐怕再难突出重围。
叶肇表态，此次突围以66军打先锋。
见叶肇够意思，邓龙光也不含糊，既然66军愿打先锋，那83军断后。
突围战，一头一尾是承受压力大的地方。由此可见，粤军出粤作战相当团结的说法并不是传闻，而是真有其事。
粤军很奇特。
在广东，粤军各派系之间为了那所谓的正统名分争斗不休。
而出粤作战就不一样了，不仅作战英勇，而且彼此之间非常团结。
计议已定，叶肇决定部队出击的顺序是，160师在前、159师居中、154师断后。
事后证明，向东面突围是正确的。
由于日军攻势虽猛，但背后尽是空地，只要一鼓作气杀出，之后自然就是天高任鸟飞了。
这是其一。
其二，日军当时已经被占领南京所谓的攻城拔寨功劳迷住了眼，并没有对这一支突出重围的部队穷追不舍。
其三，下关码头汇集了太多的南京守军，在一定程度上吸引了日军的注意力。
但这并不意味着66军和83军突出重围的损失就会小。
就以在突围前拥有1万余人的66军举例，突围后收拢部队，只剩下了7800余人。
在这其中，有两个人物和一件事情值得记录。
一位是159师代师长罗策群。
在突围时，罗策群大呼“晤好做衰仔呀！”当先陷阵，战死疆场。
另一位是159师475旅少将旅长林伟俦。南京之战后，他因功被授予“青白”勋章，是南京保卫战中被授予该勋章的仅有一人。
一件事情是159师和154师差一点就把日军“上海派遣军”总司令部连窝端，几乎活捉或击毙了日酋朝香宫鸠彦王。
当时，防卫“上海派遣军”总司令部的日军仅有一个大队。
可这个大队不安分，对正在突围中的159师发起攻击。
在这股日军看来，159师已经是一支溃兵了，能有什么战斗力？
他们本着捡便宜的心思，就对159师开了火。
可没料想，打着打着，断后的154师到了。两个师联手发起进攻，打得日军这个大队招架不住。
朝香宫鸠彦王惊慌中电令正在进攻南京的日军回援，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还有一点是，粤军根本就不知道这是日军“上海派遣军”总司令部，也不知道朝香宫鸠彦王就在里面。
若是知道，粤军很有可能会拼死一搏。
要是真的这样，那就有热闹看了。恐怕前线的日军将领会有一批人剖腹谢罪。
不然，哪能对得起“王叔”？
南京保卫战的失利，唐生智究竟该负什么责任呢？
客观地说，南京失守，并不完全是唐生智的责任。
可在部署撤退时他那莫名其妙的一个口头命令，让那些无意向东面突围与日军死战的将领们找到了借机撤离战场的借口，从而完全改变了战局的走向。
这个责任是唐生智推卸不掉的。
再加上徐源泉放弃断后的责任先期逃跑，更成了压倒那些本就对向东面突围信心不足的将领们的一棵稻草，以至于违抗军令。
可结果均是损失惨重。
若非如此，南京守军按照原定计划分路突围，虽然损失是免不了的，但肯定不会这么惨重。
反观粤军，他们不是不想效仿嫡系，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也只能放弃，选择遵命向东面突围。
粤军向东杀出，恰好抓住了日军后方空虚的弱点，虽然有损失，但相对于其他部队损失较小。
尤其是第66军，以7800人为基干重组部队，在武汉会战的万家岭之战中，以500敢死队攻至106师团部不足百米，几乎击毙或活捉106师团长松浦淳六郎。
那一仗，是66军的壮举。
林伟俦 图片来自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