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中央一号文件刚刚发布，提出“保护传统梯田”，这是“传统梯田”首次亮相一号文件。提到梯田，人们很容易想到浙江、云南、广西那些绝美场景，其实，就在首都北京，也有大面积的传统梯田，景色很美，保护得也很好。
北京有一大片传统梯田，就在京西古村落苇子水村后山。向阳的山坡上，一层层石堰，把山坡分割成一层层的良田，这也是北京范围内面积最大的连片梯田。过去600多年中，苇子水村的人们，在大山里一点点开垦出了1200多亩传统的北方旱作梯田。
古老的梯田曾一度沉寂，但从2019年开始重现生机。过去几年中，村里修葺民居、重整梯田，种植经济作物、打造乡村景观，不断和现代产业结合。不仅有了田间路，也有了观景台等农耕休闲设施。在2024年，村里刚建成了新的共享生产线，可以加工各种梯田农产品，提高农业附加值，让这片古老的旱作梯田，踏上了现代产业的发展之路。
1月23日，苇子水村梯田。新京报记者 王子诚 摄
曾经沉寂，背后是村庄的没落
站在苇子水村后的山顶上，群山绵延，沟壑幽深。一座座山峰和山谷之间，层层梯田横亘在山坡上，远处的树林中，还能看到若隐若现的石堰。
1月23日，新京报记者曾探访苇子水村。村子位于门头沟雁翅镇的深山里，户籍人口700多人，绝大多数姓高。600多年前，明末清初的时代，最早的先民到达这处深山，开辟了最早的农田，从此繁衍生息。
村庄周围没有平地，全都是纵横交错的峡谷和山峰，先民们一年年在山上垒起石堰，开垦梯田，在贫瘠的土地上，一点点开拓生存的空间。600多年中，几乎从未间断。
2024年5月14日，苇子水村，村民在梯田上播种油菜。新京报记者 王子诚 摄
59岁的高连兴记得，他小时候，每到冬天，村民们就会集体上山，在山坡上开出新的梯田。村里人口最多的时候，老老少少有800多人，但一个冬天下来，开出的梯田不足10亩。67岁的高全锁说，梯田全是旱地，过去只能靠天吃饭，丰歉不由人，以前也没有浇灌的条件，种地更难，雨水充足的年景，玉米亩产也很难到500斤。
好几百年，才攒出来这1200多亩梯田，村支书高彦辉曾经在京郊各个山区寻找过，没见过这么大的连片梯田。
然而，随着城市化的进程，越来越多的年轻人离开大山，走进城市，把村庄和农田放在身后。常住人口越来越少，到如今，只有100多人，这个曾经的京西大村，变得越来越安静。
因为人少，梯田渐渐沉寂了，村里曾经想过很多办法，在梯田上种树，种生长周期更长的中药材，种花，但效果都不太好。
重整旗鼓，打造一片市郊的田园
在农民眼里，不种庄稼的梯田，也就相当于荒芜了。“荒了有30多年了吧。”一位老人说。事实上，即便是被村民们认为“荒芜”的年代，这些树还为村里提供着收入，只是太少了，不足以让人们体面地生活。
然而，在北京这样的现代化大都市周边，一片1200多亩的古代旱作梯田，意味着什么？
2024年5月14日，俯瞰苇子水村梯田。新京报记者 王子诚 摄
这是一处农耕文明的奇观，一部600年的生存史，也是一块城市再难复制的美景。高彦辉觉得，这片苇子水人祖祖辈辈开垦的梯田，不能真的让它荒芜了。
2019年，高彦辉决定重整梯田，修葺村里40多座超过百年的古民居，让这些流传至今的农耕遗产，变成乡村振兴的依凭。
从那时候开始，苇子水村流转村民手里的梯田，雇用常住的村民，修补坍塌的石堰，重新整理农田，铺设浇灌的水管，建设观景步道、观景台，同时种植经济作物、景观作物，油菜花就是其中之一，梯田上还种了多年生的黄芪，矮秆的油葵……
近几年，越来越多的游客和学生们，走进这座深山古村，踏入山坡上的梯田，寻访传统的农耕文明，不少年轻人也开始投身苇子水村的农业建设。村庄重新开始热闹起来，让高彦辉觉得，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不只是因为留住了这片农耕文明的奇观，也因为，在梯田中的投入，大部分都变成了村民的收入。
产业破题，从传统的土特产开始
林少华也是走进苇子水的人之一。早在2018年，林少华所在的北京农业职业学院，就开始帮助苇子水村，提升农民职业能力，改造村庄农业产业。从那时候起，林少华每年都去很多次苇子水村，培训农民，发展产业。
不过，老龄化依然是这片古老梯田难以解决的困境。苇子水村村支书高彦辉介绍，近几年中，村里在梯田中重修了道路，建设了农业景观，可以开车直接到山顶，俯瞰京西群山和连绵的梯田。但梯田本身的开发，缺乏合适的品种和机械，只有少数小型的机械可以运到梯田中，比如播种机，但这种播种机依然是半人力半机械的。
2024年5月14日，苇子水村梯田，村民还需要人力劳动进行耕种。新京报记者 王子诚 摄
苇子水村曾经尝试过各种农作物，但最终，因为不断加剧的气候变化，而不得不选择传统的香椿与中药材等耐旱易活的作物。
香椿是苇子水的特产，也是苇子水所在沟域中，多个村庄共同的特产，如泗家水村，还有田庄村、高台村等。但香椿难以保鲜，过去只能销售一茬，“在南方地区，香椿可以销售三茬，但在苇子水和周边的村庄里，此前头茬香椿都来不及卖完，至于二茬三茬，几乎都浪费了。”林少华说。
在苇子水梯田以及周边村庄的农田中，还有杏、梨等各种山区特产，也都面临着同样的问题，“只有第一产业，没有二三产，种植收益无法提高，农民的积极性很难提升，梯田的保护与利用，自然也很难保障。”林少华介绍，“我们在苇子水村，首要解决的产业问题，就是土特产的保鲜，事实上，通过冷藏等不同的方式，终于可以将保鲜时间从一周延长到20天左右。”
发展升级，京西古梯田的现代化
传统梯田都是良田，即便是旱作梯田，在一代又一代的农民保护、耕作中，也已经成为熟地，是良好的农作物生产区，同时还具备保养水土的功效。
事实上，在2023年京西那场大洪水中，苇子水村的梯田几乎没有受到影响，尽管有洪水从梯田中经过，但也仅仅有几处石堰出现轻微坍塌。
但如何才能实现现代化？这是一片古梯田是否能得到有效保护和利用的关键，林少华介绍，“农业产业需要扩展产业链条，融合一二三产，不断提升效益，才能真正让梯田中的特产，成为帮助农民增收的产业。”
2022年2月，北京市发布了《北京市新增产业的禁止和限制目录（2022年版）》，新版《目录》允许在生态涵养区生态红线外发展本地自产农产品加工项目。
2024年，一条全新农产品加工生产线在苇子水村开始建设，村里的加工企业也获得了食品生产许可证，当年7月开始试生产。
2025年1月，苇子水村第一书记霍晓轩，带着村里的香椿酱、杏仁酱等深加工产品，踏入在北京市海淀区举办的新春市集，短时间内销售一空，“我们得到的反馈中，消费者普遍都很认可。”
消费者的良好反馈变成了村庄产业发展的动力。高彦辉介绍，几年中，村里重新整理利用的梯田已经超过500亩，今年打算补种一部分香椿，继续扩大梯田产业。
一片曾经荒芜的传统梯田，正在逐渐走向产业现代化，梯田中的土特产，正在变成时尚的农产品，走向山外的大市场，而不再局限于大山和农贸市场中。
新京报记者 周怀宗
编辑 张树婧 校对 李立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