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凝土搅拌机的轰鸣声逐渐减弱，李明抹了把额头的汗珠，安全帽檐下露出黝黑的脸庞。他蹲在脚手架旁啃煎饼，忽然听见"哐当"一声脆响。
十八层的钢化玻璃应声碎裂，张春梅像片枫叶般飘落。李明条件反射地扯下安全绳，攀着脚手架凌空跃起。生锈的金属在掌心勒出血痕，他却恍然未觉，直到接住那个轻飘飘的身体。
鲜血顺着指缝滴在张春梅的白衬衫上，晕染成一片暗红。李明这才发现她的后颈插着半截锋利的玻璃碴，喉头泛起的血腥味让他想起妻子难产那晚。他把人往怀里拢了拢，工友们从四面八方围过来时，夕阳正把整座城市的玻璃幕墙染成琥珀色。
三个月后，李明在工具房看见张春梅对着《追忆似水年华》出神。书页间夹着泛黄的拍立得，穿碎花裙的女孩站在油菜花田里笑。他的铁钳"当啷"砸在地上，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这是俺闺女。"张春梅慌忙合上书，指甲在扉页划出细痕。李明注意到她手腕内侧有道月牙形的疤，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那天夜里，他在塔吊值班时看见她蜷缩在休息室角落，对着手机视频抹眼泪。月光从铁窗斜切进来，照亮她肩头未干的泪痕。
中秋节的月亮特别圆，李明带着女儿小满在工地门口等张春梅。糖炒栗子的甜香混着钢筋锈味，在晚风里飘来荡去。他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转头却撞见前妻王芳牵着小满的手。女人眼角的皱纹比离婚那年更深，手里还攥着褪色的全家福。
张春梅抱着工具箱站在路灯下，铝合金管在怀里硌得胸口发疼。她看着李明蹲下来亲吻女儿额头，突然想起自己藏在工具箱最底层的车票。明天就要坐大巴回贵州，可昨晚梦见女儿掉进下水道，惊醒时发现枕边全是冷汗。
台风登陆那夜，张春梅在工棚听见李明在跟人打电话："实在不行咱们把小满接过来..."雷声淹没了后半句话。她摸到枕头下的安眠药瓶，窗外狂风撕扯着广告牌的呜咽声像是野兽的嘶吼。
凌晨三点，张春梅看见李明抱着浑身湿透的小满冲进工棚。雨水顺着男人的鬓角往下淌，怀里的女童睫毛上还挂着水珠。"配电箱..."他气喘吁吁地说，"闸门要烧起来了！"张春梅抄起绝缘手套就往外跑，突然被李明拽住手腕。黑暗中有温热的液体溅在脸上，她才发现自己在发抖。
当应急灯亮起时，张春梅攥着李明的手站在配电箱旁。小满蜷缩在他们脚边，怀里还抱着半融化的巧克力。李明往她嘴里塞了颗薄荷糖，薄荷的清凉冲淡了铁锈味。"那年要不是..."他突然开口，又咽了回去。张春梅摸到他后颈新添的伤疤，在雷声中轻轻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