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哒哒哒!一阵急促的枪声在荆棘密布的政府军营地外围响起。班长阿里“叽里哇啦”地喊叫着,指挥着警卫班士兵进入阵地。苏丹大兵提着自动步枪蜂拥着钻出帐篷,连滚带爬地进入了灌木丛中的掩体,一个个黑不溜球的脑袋上,闪烁着一双双恐慌的大眼睛,白眼仁跟着叽里咕噜转的眼珠子格外醒目。
这是2000年苏丹内战以来,经常发生的交战局面。为了争夺能源,反政府武装不断地袭击油田、抢夺油井。为此,政府军在每口油井周围都部署了一个班的武装士兵,保卫着油井和作业人员。
中国某油田已经面临高含水阶段,经过几十年的大开发,如今原油产量已逐年递减。为了油田的生存和发展,油二代决心继承和发扬老一辈的铁人精神,油田外围找油田,开拓海外市场。经上级有关部门批准,油田决定派人去苏丹开发海外市场。
装备制造集团被选中标,任务是出口抽油泵,并且建立服务站,负责潜油电泵的应急维修和更换工作。精挑细选后,猛子、强子等人被选中为出国人员,通过专业应急培训后,乘飞机到达苏丹喀土穆,由中石油代表接待派往各个油区。
苏丹的油区在远离城市荒无人烟的野外。猛子和强子被分配到黑格里小镇附近的一个部落旁的油区营地。部落大约有十几户人家,围拢着一个小水泡边,分别居住在几座简陋的茅草棚里,营地距离部落还有大约5公里的路程。
十个荷枪实弹的苏丹大兵,保卫着油井。猛子和强子住在营地的板房里。单位给每个营地都配了一台皮卡越野车、一座板房,以及电饭锅、电脑等生产和生活用品。唯一不方便的就是缺水,每两周必须到黑格里小镇拉满一车水,平时还需要节省着用。
苏丹的旱季热得人喘不过气来,火辣辣的太阳把大地烤得灼热,泥土都是红色的,地表温度达到摄氏50度以上,一股股热浪袭来,浑身汗流浃背。猛子和强子整天汗水洗面,脖子上的毛巾隔上半个小时,就能拧出水来。在油井上作业,一股股旋风袭来,尘土飞扬,遮天蔽日。猛子和强子刚来了一个月,风吹日晒、白净净的小脸就变黑了,变成了棕黑色。
转眼到了雨季,荒草丛生的野地里蚊子、小咬、大瞎虻,轮番往你脸上糊。最可怕的是非洲的大马蜂,大马蜂凶猛无比,毒性大,蛰上就可能要人命。据说当地部落里的村民就有被大马蜂蛰死的。如果你一个人死在野外,糟了,那你就成了蚂蚁的美餐。只要暴尸两个小时的工夫,就会被蜂拥而至的蚂蚁啃个精光,剩下的只有白骨骷髅。
蚂蚁很可怕,尤其是白蚁,喜欢啃木头,营地的板房就成了白蚁猎食的目标。猛子和强子每天都得检查地板有没有变化。并及时地在板房周围喷射药水。忙碌完井上的活儿,回到营地板房才有回家的感觉。躺在床上懒一会儿,还得起来做饭。每当这一刻强子就想起了家里的媳妇,念叨着还是在家好。强子今年三十岁,长瓜脸,瘦高个。强子媳妇是个漂亮贤惠的女人。
猛子今年二十六岁,中等个,圆脸大眼睛,还是个单身汉。他只有在梦里想象着和未来的媳妇亲热的场景。出国一是为开拓海外市场作贡献,二来自己也能多赚点钱,攒点老本,将来找个对象都得买房买车的,过日子哪都得花钱。
“啪、啪、啪!”半夜里突然枪声大作,人喊狗吠。部落间又发生了冲突。由于苏丹的枪支泛滥,部落的村民几乎家家都有枪。十多岁放牛的孩子,都扛着自动步枪。没有文化的民族是多么可怕的民族。猛子和强子整天提心吊胆地躲在板房里,营地外的警戒大兵,不时地鸣枪警告,不许村民靠近板房。猛子和强子除了上井工作外,就只能躲在板房里,一是外面热得难受,二是出去有生命危险,说不上什么时候哪个部落就开火,他们打死人不偿命。
强子日渐消瘦,躺在板房的床上,望着窗外的星空发呆。强子自从在喀土穆中石油办事处换了十枚硬币,就始终揣在兜里。他掏出两枚硬币,借着月光仔细地端详着,看着看着,心思不知不觉飞向了远方。他想:快了,再坚持半个月就到半年了,国内的第二梯队就来替换我们了。坚持就是胜利,愿菩萨保佑我俩能平平安安地干满半年,顺利回国。
强子刚刚度完蜜月,就被选拔来了苏丹。临行前媳妇恋恋不舍地拥抱着,柔情蜜意地叮咛着:“在家千日好,出门事事难。到了国外一定要注意安全,争取圆满地完成公司的任务,平安回家。”
夜深了,强子睡不着,眼前浮现出妻子、父母、家人、同事,以及婚礼的热闹场面。洞房里闹腾的欢声笑语,不时的在耳边回响。还有那躺在怀里柔情似水的娇妻。
天渐渐地亮了,窗外的枪声渐渐地停了下来。猛子悄悄地打开房门,探出头窥视着周围,几个卫兵端着自动步抢,大摇大摆地向板房走来。猛子急忙向班长阿里打招呼,询问昨晚枪战的原因。原来是因为丢了一头牛,两个部落就开了火,激战中双方共计死伤一百来人。
阿里提醒猛子说:“遇到外面部落人打架,千万不要出去干涉。一旦走火,后果自负。”猛子和强子没有配备武器,每天严格尊守着作息时间。忙完井上的工作,立刻回板房闭门不出。去小镇拉水时,他俩也不敢在街上闲逛。猛子和强子每次都给营地的卫兵带回几桶水。每当卫兵们喝上水时,阿里和士兵都竖起大拇指,夸上几句:还是猛子和强子够朋友,是好样的。因为在这荒凉野地,烈日炎炎的地方,水比油珍贵。水就是命,没有水人就没法活。
苏丹人的部落,卫生条件极差。垃圾和脏水到处乱倒乱扔。到了夏季,垃圾腐败疟疾开始流行,最怕的就是带菌的蚊子叮上你一口。还有马来热,感染上就够呛,如果不及时治疗,都能要了你的小命。猛子和强子在刚来时,在中石油接待处就打了疫苗。一旦发烧,就得赶紧去小镇看医生。
苏丹人浑身上下皮肤都是黑色的,唯独一口白牙显得格外显眼。再就是白眼仁是个亮点。部落里的土著人,还有个纹脸的习俗。特别是酋长和长辈的老人,他们的脸上纹着不同的花纹和图案。代表着各自的身份和家族的标志。由于战乱闹得部落居无定所,饮水条件很不卫生。每当夏季到来,都有部落人患病,马来热不及时治疗,往往有村民被夺去生命。当患病的村民死后,部落里的人们就把死者放到柴火堆上火化。图着花脸的巫师念着咒语,村民们载歌载舞,发出呜呜地怪叫。大概是招呼着死者的亡灵,回归天堂。
白蚁,是个团结互助的一支大家族。如果你不小心踩踏到了蚂蚁窝,蚂蚁会展开疯狂地进攻。两秒钟的工夫,蚂蚁就能爬到你的大腿上疯狂地叮咬。猛子就遭遇过白蚁的进攻。
自然环境的昆虫和毒蛇猛兽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类的争斗,人类无休止的欲望,是导致争斗的原因。苏丹的部落还延续着原始的生存法则。争斗的不断升级,严重威胁着油区作业人员的生命安全。
俗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猛子和强子每天都战战兢兢、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一天傍晚,太阳渐渐地落下了树梢,天空浮现出一片火烧云,红得像是一汩汩火山熔岩,又像是一层层汹涌澎湃的火浪,仿佛空气在燃烧。猛子和强子正在板房里做晚饭,突然,外面传来了一阵密集的枪炮声。猛子和强子立刻扔下手中的活儿,蹲到窗下,拉下窗帘,悄悄地把帘子拉开一条小缝,向外窥探。
原来是一伙不明身份的反政府武装,和政府军抢夺油井。反政府武装有三十多人,来势凶猛。经过大约半个小时的激战,阿里的这十来个卫兵被打得丢盔卸甲、落荒而逃。不好!反政府武装冲到了板房外,一个满脸大胡子的头目,举着AK47自动步枪,叽里哇啦地吆喝着同伙,他们一拥而上围住了板房。
大胡子猛踹板房的门,没踹开。他嘴里叽里哇啦地叫喊着。人群中有人用枪托砸碎了板房的玻璃,几只黑洞洞的枪口伸了进来。“别开枪、我们是中国人!”强子声嘶力竭地喊着。猛子也用英文解释着:“我们是中国人!”外面的人叫喊着大概意思是要开门,不然就开枪了。躲是没地方躲了,强子和猛子从床下慢慢地爬了出来,战战兢兢地起身打开房门。
武装分子蜂拥而入,先是把猛子和强子架了出来,用枪顶着他俩的脑袋,其他人员进屋开始疯狂地掠夺。大胡子挥挥手,猛子和强子被押上皮卡车。武装分子们一拥而上挤满了皮卡车,皮卡车一路尘土地奔向原野,驶向反政府武装的营地。
猛子和强子被反政府武装分子押到营地的一顶帐篷里。大胡子拿来一个录像机,给他俩录了一段视频,并录上了威胁的语音。意思是要他们作为人质,向政府索要赎金。如果在预定的时间里得不到赎金,就杀了人质。
猛子和强子做梦也没想到,平时在电视和电影里看到的场面,如今会摊到自己的头上。强子问猛子:“你害怕吗?”猛子说:“怕也没用,我想我国政府的外交部一定会想办法营救我们的。”强子说:“是呀,我们跟他们无冤无仇,他们杀我们也没用,无非就是想要钱,我们还是先忍一忍,别和他们硬拼,等待时机逃出去。”
等待是最难熬的,时间仿佛突然慢了下来,真的是度日如年。人质的日子不好过,那就是匪徒手上的鱼肉,看你不顺眼,说杀你就杀你,时刻命悬一线。还有非礼和侮辱,猛子和强子都难以忍受。
闷热的帐篷里,闷得俩人浑身是汗,嗓子冒烟。强子嚷道:“我要喝水,给老子弄点水喝!”大胡子和几个反政府武装分子凑到跟前,打开啤酒罐,咕嘟咕嘟的喝着,喝完解开裤子,往啤酒罐里撒了泡尿,递给强子,一手用枪指着强子的头,狞笑着让强子喝下去。强子急眼了,大丈夫可杀不可辱,强子一把将罐子打翻在地,怒发冲冠地吼道:“你们这些混蛋王八蛋,有本事你们就开枪吧!杀了老子吧,杀了老子我、你们什么也别想得到!”大胡子恼羞成怒,对着强子和猛子就是一通拳脚。然后骂骂咧咧地钻出帐篷。
一个黑不溜秋瘦猴似的士兵,扔给猛子他们两个生红薯,说这就是一天的口粮。
被关押到第三天的时候。中午人们都在睡午觉,突然周围枪声大作,政府军突然发起了进攻。反政府武装分子乱作一团,仓促应战。猛子和强子看没人在身边看管,决定趁乱逃走。
猛子和强子钻出了帐篷,见反政府武装分子四散而逃。他俩立刻猫腰冲向皮卡车,强子启动了发动机,猛子跳到了车槽子上,强子加大油门闯出了反政府武装营地,一路风驰电掣、尘土漫天地奔向政府军方向。猛子脱下白衬衣,高高地举起,使劲地摇晃着,嘴里声嘶力竭地喊道:“别开枪,我们是中国人!”
噼噼啪啪的枪声在周围乱作一团。子弹呼啸着飞过头顶!强子驾驶着皮卡车一口气冲出了一千多米,眼看着政府军就在眼前了。突然一发炮弹呼啸着飞过头顶,在皮卡车前方大约5米处爆炸。强子眼前一片硝烟和尘土。皮卡车来不及躲闪,只能紧急制动,弹坑离车太近,车速又太快,皮卡车咆哮着一头扎到了炮弹坑里,栽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跟头。强子被挤在驾驶室里身受重伤血流不止,猛子被甩出车外落到红土地上,摔得晕了过去。
当猛子从天昏地暗中醒来时,发现自己和强子已经被政府军接到了营地的临时医院。猛子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来到强子的担架旁,泣不成声地呼唤着:“强子!强子!你快醒醒!咱们逃出来了,咱俩还要一起回国呀!”猛子摇晃着强子的手,强子身体抽搐着,咳了一大口鲜血。他伸出手颤抖着摸向衣兜,掏出一枚沾满血污的硬币,有气无力地说:“猛子,我恐怕回不去家了,你把这枚硬币带回去给单位的小李,他喜欢收藏,给他留个念想!”说完强子就昏了过去。
“军医!大夫!快来救救强子。”猛子满头大汗地哭喊着。强子浑身多处骨折,必须马上手术。营地的医疗条件根本没法救治,必须马上转院,到黑格里小镇。
强子的担架被抬进了政府军装甲车,装甲车一路颠簸地奔向小镇。
强子由于伤势过重、失血过多,抢救不及时,不幸牺牲。
强子走了,他走的是那样的突然。他才三十岁,一个优秀青年,一个中国石油工人的后代,为了继承和发扬大庆精神、铁人精神,开拓海外市场,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他青春的热血,洒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
太阳像一个大火球,又像一滴鲜红的血,映照着非洲的大地上。零星的枪炮声还不时地在这个原始的部落间回响。
猛子捧着强子的骨灰盒回国了,他欲把骨灰盒交给强子的妻子,强子的妻子泣不成声,一个趔趄晕倒了。
事后,猛子找到小李子,双手捧着那枚血染的硬币,讲述着发生在苏丹的事件。经过这次战乱,中国政府决定向苏丹派遣维和部队,以确保中石油人员的生命安全。
为了维护来之不易的海外石油市场,中石油决定油田派第二批工作人员,继续巩固在苏丹的海外市场。
不久,又一批年轻的中国石油人乘飞机启程,飞往苏丹。
作者简介:李正开,网名東門開,1967年2月出生于黑龙江省甘南县,1987年在大庆油田参加工作,2000年开始文学创作,主要作品有中短篇小说和歌词创作,现为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黑龙江省音乐文学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