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早就想统一四川。1928年10月他成为中国头号人物——国民政府主席后,派人来川八方奔走,想拉拢四川最有实力的刘湘(21军)、邓锡侯 (28军)、刘文辉 (24军)、杨森(20军)、田颂尧(29军)这五个川军“巨头”。
但川军地方军阀都想当独霸一方的土皇帝,“窝里斗”正起劲,岂甘俯首称臣?1929年1月,刘文辉、刘湘两叔侄联合击败杨森的20军,1931年4月27日在成都举行省政府成立典礼。哪晓得刘文辉在“省主席”宝座上屁股都没坐热,刘湘为争当四川王,又六亲不认向他的幺爸大打出手——1932年10月,“二刘战争”闹剧“砰砰砰”地开演了……
1933年,最后一次四川军阀混战,以刘湘大获全胜而结束。在这一时期,刘湘成了四川最大的军阀,拥兵一百余团,既是国民党的21军军长,又是四川善后督办、四川“剿匪”
但从国民党中央到川内各界,对刘湘攻击甚多,尤其是攻击他的“以神治军、以军干政、以政扰民”。
原来,民国时期的四川,江湖术士之类“妖人”不少。据秦德君老人回忆:1932年时冒出一个“左教”祖师爷,人称“左老师”。他把刘湘部下的“高干”和夫人都动员在他门下练“剑仙”。“左老师”让徒子徒孙们拿钱“请仙剑”,剑据说是赤足黄金,400元一把。每把剑都有个剑名,秦德君的剑号名曰“遗隐道人追风剑”。“左老师”秘传秦德君的口诀是“风烈烈,冷浸浸,遗隐道人不留停”,还要秦摆个“仙姿”:盘脚坐蒲团上,左手拿黄金宝剑抱在胸前把口诀反复念三次,把右手第二指、第三指向左手一推,口说: “去!”
“左老师”满脸正气说:“这样练七七四十九天,剑就会飞出去百发百中,消灭日本保卫中华!”
“左老师”把秦德君任命为一百个“剑仙”的领队和“仙姑元帅”,定于1932年5月15日清晨在重庆南山的南天门会师。谁知5月15日那天,学“剑仙”的男女弟子望穿秋水,一直等到天黑,却不见“左老师”仙影。突然有人传来消息说:“左老师犯了天规,玉皇大帝把他召去跪在天宫里的南天门,希望众弟子向玉皇大帝跪下求情!”
这时众人才有点脑瓜子开窍:骗局!而“左老师”带上“请仙剑”的重金,真的已驾“剑光”“上天庭了”——坐飞机溜也。后来众人得知:那100把剑是在浙江凤祥银楼定做的,每把剑连工带料只花了80元,一把剑净赚320元, 100 把剑赚了32000 元。
“左老师”只是小儿科。“道行”最高的“妖人”,当数“刘神仙”刘从云。
此人道号“白鹤”,四川威远县人,最初当了几年占卜、星相、堪舆等花样的江湖跑摊匠,后来用江湖中“瞒天过海”、“做大路子”的招数,自称奉玉皇大帝旨意,代天宣化慈航普度,以挽“红羊劫难”。自1911年起他开始传道,广收门徒,10年后信徒已成千上万。
“刘神仙”在川中设108个坛馆供坐镇菩萨,神灯长明。108馆分成6通(“通”即总坛),6通108馆中又各设一只“渡人舟”。声势渐大后,又于1926年在成都设“静德馆”和一只舟,在重庆设“事圆馆”和一只舟。
刘湘早年好友、前文提到过的川军21军机关枪司令刘佛澄,最先“上舟”入教。他对刘湘说:“刘神仙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神通大得很!”于是刘湘也顶礼入道,夫人刘甫婆本就信佛,更迷信“刘神仙”。军长夫妇既皈依“神仙”莲台下,21军各级军官岂不争当徒子徒孙?刘从云有次酒后失言道:“从此英雄入吾彀中矣!”
其实,刘湘哪里傻!他本意是想以神教治军,利用宗教迷信约束其部属。所以当时明眼人都说:“刘湘耍神仙,神仙耍刘湘!”
刘从云懂些兵法军事,自诩是摇羽毛扇子的“诸葛神机”。一次刘湘和20军军长杨森联合作战攻鄂。刘从云掐指推算道:“三天内定有佳音!”果然三天内捷报飞来,于是“刘神仙”大名远播。
1929年夏,“刘神仙”在刘湘支持下成立道门军队。他筹集信徒入道礼金23万银圆,购回德国步枪3000支、手枪200支,由各“通”选送3000名道徒做士兵,成立川军21军模范师,号称“神兵”。到1931年,“神兵”已扩大到14000人,由“刘神仙”直接指挥。
川军几乎所有重要将领都成了他的门徒,并被分别赐以法名。如刘湘赐号“玉宪”,潘文华赐号“玉羽”,唐式遵赐号“玉美”,王缵绪赐号“玉道”,王陵基赐号“玉豹”,杨森赐号“玉勇”,邓锡侯赐号“玉齐”……
1932年,川军29军(军长田颂尧)、28军 (军长邓锡侯)、21 军 (军长刘湘)在潼川结盟,共同对付24军 (军长刘文辉)。三军联盟后,“刘神仙”以“前敌总指挥”头衔率“神兵”攻入成都,果然将刘文辉24军打得落花流水。“刘神仙”得到刘湘25000块银圆的奖赏,在成都三槐树街购置大公馆。这是“刘神仙”最春风得意之时。
但1934年秋冬,张国焘、徐向前的红四方面军在川陕边区闹得轰轰烈烈。川东南,毛泽东的中央红军和红二方面军又转战而来。
1934年秋天,刘湘召集第二次“剿匪军事会议”,让刘从云当了“四川剿匪军事委员会委员长”,指挥“六路会剿”入川的共产党红军。
当时在会上,刘从云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对神坛三跪九叩后,两个侍童各扶住丁字形乩笔的一端,在沙盘上战抖晃动起来。刘从云长声悠悠道:“神驾降临,恭请神灵指示众弟子前程和‘剿匪’之军机!”众川军首领纷纷下跪,磕头如捣蒜。
也有许多人不买刘从云这个野神仙的账。
开会之前杨森说:“我老妈死了,我都没磕过头。老子怎能给刘从云下跪?”最后碍于刘湘情面只好一起下跪,却窝了一肚子闷气,回去骂了几天娘。
川中老牌军阀王陵基也“老鬼不信邪”,向刘湘发电报称:“钧座(指刘湘)之命绝对服从,刘妖(刘从云)之令,誓死反对!”
而刘湘的第2师 15团团长严啸虎,早就上书要杀掉“妖人”。外号“范哈儿”的师长范绍增常在跪拜时骂“刘神仙”:“我日你娘!”“哈儿”得意洋洋对人说:“我日他先人他都不晓得,狗屁个神仙!”
江湖妖人刘从云巍巍然当上“委员长”,驻节南充发号施令,出兵不但占卜吉时良辰,还要掐指定方向。一次,他命令潘佐师截断红军后路,潘师长照其指定方向前进,面临大山又遇断崖,这下手足无措心头发慌,急忙电报请示仙机。刘神仙回电话责备潘师长:“你不晓得凡军队要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嗦?”把个潘师长鼻子都气歪了,答道:“是不是还要我军临崖舍命?”一时传为笑谈……
此次“围剿”红军,“神军”一败涂地。川军各部破口大骂“刘神仙”装神弄鬼贻误战机。在成都西御街,安抚委员会召集会议,致电刘从云要其“自裁以谢川人”。“刘神仙”晓得娄榜 子捅得太大了,只好溜之乎去也。风云一时的“刘神仙”及其“神兵”,消 滅劉 湘 从此销声匿迹……
新中国成立后,刘神仙终于“贬下凡尘”,被政府逮捕,在“劳动改造”中死去⋯⋯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刘湘用“刘神仙”“六路会剿”共产党红军失败,部下怨声载道。他不得已求助中央国民政府,要钱、要枪弹、要实权。蒋介石正千方百计把手伸向四川,立刻同意先发给四川炮弹500发, 枪弹200万发, “剿匪”经费500万元。
蒋介石利用“剿匪”名义渗透四川,并派嫡系部队入川。以贺国光为首的行营参谋团也到重庆,同川军共同“围剿”共产党指挥的红军。
蒋介石为与刘湘“合作”,大给“甜头”:任命刘湘统掌四川军政大权,发给军饷⋯⋯1935年9月1日,刘湘名正言顺地在成都宣誓就任省主席。至此,祸害全川近20年之久、各路军阀割据的“防区制”宣告结束,四川全省行政得到统一。
但川中各路军阀又怎会甘居刘湘之下?这便产生了刘湘同邓锡侯、田颂尧、杨森、刘文辉、李家钰等其他川军各派“诸侯”之间的矛盾。
蒋介石势力深入四川后,心里想的是:“我要你刘湘等人的川军和红军作战,两败俱伤。”这个心态,也和刘湘想让川军其他派系在“围剿”红军中去打头阵送死,是“英雄所见略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