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5月,江南小镇的春雨刚过,空气里还弥漫着泥土的芬芳。
我退伍回到村里已经半个月了,却总觉得不太适应这平静的乡村生活。
军营里紧张忙碌的节奏,仿佛还在血液里流淌。
那天傍晚,我沿着田埂慢慢走着,看着齐腰高的玉米苗在微风中摇曳。远处传来小翠清脆的歌声,她正在给玉米地浇水。小翠是村里出了名的俊俏姑娘,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总笑我当兵回来后变得沉默寡言。
记得走的那天,她送我到村口的大槐树下。那时的她扎着两条长辫子,穿着碎花布衫,怯生生地说:"等你回来。"五年过去,她出落得更加水灵,只是不知为何,每次见到我总是躲躲闪闪的。
"老许,你又在发呆啊?"小翠停下浇水的活计,笑盈盈地看着我。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脸上,映出一层淡淡的红晕。她的目光依然如同从前那般清澈。
"这不是闲着也是闲着,出来走走。"我不自觉地摸了摸后脑勺,这是我在部队养成的习惯动作。每当排长训话时,我总是下意识地这样做。
小翠放下水桶,在田埂上坐了下来:"听说你要去县城找工作?村里人都在传,说你嫌弃农村了。"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我摇摇头:"哪能啊。只是在部队待了这些年,学了不少技术,总得学以致用。"说着,我想起了在装甲团当机械师的日子。那时候经常熬夜修车,手上全是机油和老茧,但每次看到装甲车重新启动的那一刻,心里就特别踏实。
"我记得你刚去当兵那会儿,"小翠突然笑了,"写信说天天训练,苦得很。后来信越来越少,是不是在部队交女朋友了?"
"哪有的事。"我否认道,"就是训练太忙了。"其实是因为听说她在中专谈了对象,我才慢慢减少了写信的频率。
"骗人!"小翠用手推了我一下,"王婶家的闺女去省城探亲,说在火车站看见你和一个女兵说说笑笑的。"
我愣了一下,随即想起那是去年冬天的事。那时我们装甲团的卫生员小李,她帮我买火车票回家。没想到这么巧,被王婶家闺女看见了,还传到了村里。
"那是我们团的卫生员,帮我买票的。"我解释道,"你不也谈对象了吗?听说是邻村的会计?"
小翠的脸一下子红了:"谁说的?我才没有呢。是我爹攀的亲,我没答应。"她低头摆弄着裙角,"我在等一个人。"
我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记得入伍前,我们常常一起放牛,在田埂上讲故事、数星星。那时候我就暗暗发誓,等当兵回来,一定要好好照顾她。可是五年过去,我们都变了。
"老许,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的约定吗?"小翠突然问道。
我点点头。那是我们十五岁那年,在这片玉米地里。我们约定等我参军回来,要一起去县城闯荡。那时候的梦想就像夏日的晚风一样简单。
"我考上了县城卫生院的护士培训班。"小翠说,"下个月就要去报到了。"
我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没早说?"
"想给你一个惊喜啊。"她狡黠地眨眨眼,"你不是要去县城找工作吗?到时候我们还能经常见面。"
正当我想说什么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哎哟,我当是谁呢!"
扭头一看,是村东头的王婶。她提着个竹篮,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小翠啊,你妈找你回家吃饭呢。听说你和老许在这儿说话,我特意绕道来看看。"
小翠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王婶,天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说完,提起水桶就要走。
"诶,别急啊。"王婶拉住小翠,"我正要找你爹娘说个事儿。老许在部队立过功,现在又要去县城工作,多好的小伙子。你们俩青梅竹马的,要我说..."
"王婶!"小翠急得跺脚,"我妈还等着我回家呢!"说完,转身就跑。
"年轻人,早点成家立业好。"王婶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又压低声音说:"老许啊,你要是对小翠有意思,婶子给你们牵线。别让那些外村的小伙子把人给抢了去。"
我尴尬地笑笑,也匆匆告辞。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西下,天边的晚霞格外绚丽。村里的大喇叭响起,播放着《新闻联播》,和记忆中的军营一样准时。
路过小翠家时,我看见她站在院子里,正在晾衣服。她偷偷朝我这边看了一眼,发现我也在看她,赶紧低下头。夜风吹过,带来槐花淡淡的香气。我忽然明白,有些感情就像春天的种子,早已悄悄生根发芽。
也许,未来的路还很长,但只要心中装着梦想和爱情,脚下的路总会越走越宽。就像当年在部队时,我们披星戴月地训练,再苦再累也要坚持下去。因为知道,有人在前方等待,有人在身后守候。
母亲站在家门口张望,看见我回来,笑着说:"傻小子,你王婶都跟我说了,明天我去小翠家提亲!"
我愣在原地,哭笑不得。看来,这注定是个不平凡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