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12月,在湖南省政府大门外的一棵大树下,一个身穿粗布衣裳、满脸愁容的中年男人,围着大树漫无目的地转绕了好几圈,他时而仰天长叹、时而掩面痛哭,最后,他好像是下定了决心,快步地向省政府大门走去。
大门口处,负责省政府大院安全的警卫连的战士们,正荷枪实弹地认真检查出入大院的每一个人,因为刚刚解放不久,社会秩序还没有完全恢复,特别是一些土匪和漏网的国民党特务还躲在暗处,时不时地跳出来搞些暗杀和破坏活动,所以,站岗执勤的警卫战士格外注意那些进出省政府大院的任何人。
这时,那个中年男人来到了执勤岗亭,他局促不安的表情引起了警卫战士的格外关注。一个警卫战士走上前去拦住了他的去路并盘问道:“老乡,你有什么事吗?”那个男人紧张地回答道:“我,我找人。”“你找哪一个?”“我找谭余保,谭副主席。”警卫战士一听来人口气不小,张嘴就要找首长,便继续盘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有什么事情?”中年男人说:“我叫曾开福,是谭副主席的老部下,我要向老首长汇报一下思想工作。”
此时,湖南省人民政府副主席谭余保正在办公室里阅看文件,这时,秘书推门进来向他报告:“首长,有一个名叫曾开福的人想要见您,他自称是您的老部下。”听到“曾开福”三个字,谭余保不由得愣了一下,他禁不住自言自语地说道;“曾开福啊曾开福!真是没有想到,我本来正要找你呢,你自己却送上门来啦!”随后,谭余保示意秘书把曾开福带进来。
曾开福进屋后,谭余保并没有起身离座和他打招呼,他只是端坐在椅子上用眼睛冷冷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一身农民打扮的“老部下”。 曾开福见状,先是尴尬地站在谭余保的办公桌前低着头一言不发,继而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地说道:“老首长,我对不起你,看在我跟随你多年的情分上,你饶了我吧!”
谭余保听了曾开福的话后,情绪突然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他怒目圆睁、两眼喷火,一拳砸在桌子上,高声质问道:“你哪里是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党对你的信任和培养!你是可耻的叛徒、人民的敌人!来人,把这个败类给我抓起来送公安局处理!”
曾开福一见大惊失色,他爬起来还想辩解,还没等他张口,进来的几名警卫战士就把他捆绑了起来……
稍后,谭余保的心情慢慢地平静了下来,他坐在椅子上点燃了一支烟并深深地吸了一口,伴随着烟雾的腾起,他的思绪一下子回到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
说起谭余保这个名字,大家可能很陌生,但是要提起“南谭北许”来,或许可以说明谭余保的“实力”。 谭余保不仅是一名老革命,而且还是一名武功高强的武林高手,在我军的战将里,论武功高低,一直流传着“南谭北许”的说法。“南谭”,说的就是谭余保,“北许”指的是大名鼎鼎的许世友。开国上将世友是北方人,在少林寺受到过高僧指点,武艺高强;谭余保是南方人,自幼习练武当派内家拳,内功深厚,一人独斗十几人不在话下。
1927年,谭余保光荣地加入了共产党,从此,他把自己的一生献给了党组织和人民解放事业。
1934年,主力红军长征后,整个湘赣省苏区只留下5个独立团约3000余人,装备也很落后。国民党当局趁主力红军撤退之机,纠集5个师的兵力,对湘赣苏区成包围之势,妄图一口吞掉湘赣 红军。
当时,作为留守红军负责人之一的谭余保率领战士们采取声东击西、化整为零的战术跳出了敌人的包围圈。但是,几个月下来,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许多勇敢的红军战士牺牲了,部队只剩下 800 余人,而且,仅有的一部电台也被炸坏了,就这样,留守红军与红六军团和党中央彻底失去了联系。
就在留守红军处在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主要负责人陈洪时却因贪生怕死动摇了革命意志,最终,他叛变投敌了。
谭余保面对眼前的困难局面,他一边总结了经验教训、统一了思想认识;一边挺身而出、勇挑重任,他在同志们的一致赞同下,改组了湘赣省委的领导班子,自己担任了省委书记,曾开福担任了游击队司令。自此,曾开福不仅成为了谭余保的下级,而且也成为了谭余保的左膀右臂。
其实,曾开福也是一名“老革命”了,他与谭余保是同乡,都是茶陵县人。大革命时期,曾开福参加了农民赤卫队,后来随着革命形势的发展,他转到了茶陵县游击队,由于曾开福打仗勇敢、组织能力强,不久,他就担任排长,成为了一名基层指挥员。
1931年, 曾开福所在的游击队被编入红军,他在红军队伍里得到了进一步的锻炼和发展。 主力红军离开根据地后,曾开福担任了留守红军的独立第五团团长。
曾开福虽然文化不高,但他打仗勇猛、善于带兵,在军事指挥上也很有一套。因此,他的能力得到了谭余保和大家的一致认可,在这次调整根据地负责人时,曾开福不但担任了副书记,而且还被任命为游击队司令,成为了根据地二号首长。但是,曾开福在生活上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喜好女色,对于他的这个毛病,谭余保曾经多次批评并警告过他。
1937年,由于敌人的疯狂进攻,组织上决定采取“化整为零”的战术,实施战略性分散转移。于是,谭余保和曾开福各带一部分队伍,分头开展游击战术,以分散敌人的注意力。
这时,已经投降敌人的大叛徒陈洪时得知曾开福离开谭余保的情报时,他喜出望外,因为他知道曾开福平时有“好色”的毛病,于是,陈洪时决定设计一个“美人计”,让好色的曾开福自己掉进美色的陷阱里。
陈洪时的计划得到了国民党江西省省主席熊世辉的大力支持,他亲自向警备司令部下令:从特务处抽调一名长相甜美、功夫过硬的女特工,前去游击队“卧底”。
接到指令后,特务处不敢怠慢,他们在全体女特务中认真筛选,最后选中了一名妩媚多姿、气质优雅的女特务,处长给她起了个代号“凌燕”,寓意为凌空飞舞的燕子,也饱含了“放鸽子”的意思。临行时,处长特意做了详细的交待:一是你的身份一定要保密,组织关系上对我负责、业务关系方面听从陈洪时的安排;二是你要伪装成进步青年,多喊一些进步口号,要让游击队和地下党相信你;三是你要有为党国献身的准备,包括身体和生命。
不久,安福县凤子岗小学来了一名年轻貌美的女老师,当然,这个美女老师就是代号“凌燕”的女特务。
那天,凌燕特意做了一番精心的打扮:她头梳齐耳短发、身穿素色布旗袍、脚蹬一双青面布鞋。凌燕的着装是标准的爱国知识分子的装束,给人以典雅优美、庄重大方的感觉。她一见校长的面,先是恭恭敬敬地鞠躬行礼,然后又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做了自我介绍:您好,校长先生,我叫凌燕,今年22岁,是一名刚刚毕业的大学生,我得知山区里的孩子们不但缺衣少食,而且还缺少受教育的机会,因而我立志从基层做起,让孩子们都能够学习到有用的知识。随后,凌燕拿出了县教育局的推荐公函。
校长见状,顿时喜出望外,他看见凌燕不仅容貌秀丽,而且衣着和谈吐都十分得体,更加难能可贵的是凌燕还是一位彬彬有礼、品学兼优的“热血青年”。于是,校长立即把凌燕带进校园,介绍她和同学们认识。
凌燕是受过严格训练的职业女特务,她很快就适应了校园的工作和生活环境。为了尽快地混进游击队,她必须要把自己伪装成爱国的进步女教师,以达到引起地下党和游击队的注意。为此,她不惜血本,精心地设计了一个计划。
当时,抗日战争即将全面爆发,全国上下的爱国人士一致行动起来,他们号召全体同胞团结起来一致对外,抵抗日军的侵略行为。
在这种氛围下,凌燕决定把自己包装成为一名“有强烈爱国心的青年教师”。
于是,凌燕抓住一切机会,开始了她的表演。首先,凌燕在上课的时候,经常给学生们讲一些爱国的小故事,以博取学生们的好感;其次,她在一些公共场合经常带头高喊爱国口号,并大声高唱《松花江上》、《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等进步歌曲。她的“高调”行为确实为她赢得了学生和老师们的赞叹,同时,也引起了两方面人员对她的注意。山上的游击队通过地下党组织得知,安福县凤子岗小学有一位容貌秀丽、思想进步的爱国女教师;安福县保安团也收到“线报”: 凤子岗小学有一位年轻的女教师,她思想激进、言辞激烈,该人身份可疑,有“通共”嫌疑。于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苦肉计”上演了。
不久,安福县保安团派出了一个班的团丁来到了凤子岗小学,当时,凌燕正在给学生们上课,面对着像疯狗一样闯进教室的团丁,学生们吓得不知所措,凌燕却显得异常镇静,她怒斥团丁:请你们出去!这里是教书育人的圣地,不是你们野蛮施暴的场所。团丁们却不由分说,他们先是把凌燕五花大绑捆了起来,随后就是对她一顿拳打脚踢,并且逼迫她承认自己是共产党员。就这样,这伙团丁在学校折腾了一个上午。
凌燕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通过这样大张旗鼓的“动作”引起地下党的注意,并尽量拖延时间,给游击队“营救行动”制造机会。
果然,凌燕的阴谋得逞了。就在保安团的团丁押着凌燕回县城的路上,游击队司令曾开福亲自带着队伍打了保安团一个伏击,保安团根本无心恋战,在被打死了两个团丁后,他们“丢下”了凌燕仓皇逃回了县城。
在战斗中,曾开福挥舞着手枪冲在最前面,当敌人逃跑后,他赶紧扶起“身负重伤”的凌燕,就在这一瞬间,曾开福愣住了,说实话,曾开福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次见到过这样美丽动人的女人,特别是凌燕那含情脉脉的眼神,仿佛是惊鸿一瞥,彻底征服了曾开福的心。此刻,曾开福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他不顾一切地背起凌燕,向游击队驻地跑去……
与此同时,伏在曾开福背上的凌燕已经洞悉了眼前的这一切。她凭借着特务的职业敏感性和女人特有的感觉,清楚地知道曾开福已经中了她的“美人计”。
不出凌燕所料,上山后的曾开福果然对凌燕大献殷勤:他先是以凌燕身体有伤,为了便于治疗和休养为名,单独给凌燕安排住处和伙食;继而又以凌燕是老师、文化人,自己要多向她学习为借口,多次在凌燕的住处谈心、逗留,有的时候竟彻夜未归。
女特务凌燕见机会已经成熟了,就大胆地向曾开福表白:“我从小就崇拜英雄,我曾经许下过誓言,长大后一定要嫁给一个英雄,曾司令,你在我心中就是英雄豪杰!”曾开福一听,激动不已,随后,他就落入了凌燕精心布置的“温柔乡”的陷阱。
俗话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很快,曾开福和凌燕的私情就被游击队的战士们知道了,不过,大家碍于曾开福的身份和地位,都是敢怒不敢言。
这时,终于有两名干部实在看不下去了,一天,他俩趁着夜色偷偷地下了山,他们决定要把此事报告给上级负责人谭余保。
谭余保听完汇报后,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一是这个叫凌燕的女人来历不明,必须得搞清楚她的真实身份;二是曾开福作为红军的高级将领,竟然违反组织纪律,在生活上犯了严重的错误,必须要实施纪律处分。
于是,谭余保迅速派人找曾开福谈话,让他交出凌燕并对她进行审查。曾开福一听,顿时觉得大事不好,他借口要上厕所,马上跑到凌燕的住处告诉了她事情发生的经过。这时,凌燕反而却很镇静,她告诉曾开福,自己确实是国民党女特务,她来的目的就是要策反曾开福,不过,凌燕表示,自己虽然是女特务,但对曾开福的感情是真的,她非常爱他。曾开福听罢,大吃一惊,不过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他了解谭余保的性格,要是被谭余保抓住,他和凌燕必死无疑。于是,曾开福心一横,他赶紧收拾了游击队的一些重要的文件,带着凌燕趁着夜色从后山逃跑了……
第二天,在凌燕的引荐下,曾开福见到了国民党江西保安司令危宿钟和大叛徒陈洪时。当时,陈洪时一见曾开福,就主动上前握住他的手厚颜无耻地说道:“曾司令呀,欢迎你‘弃暗投明’,今后党国一定会对你委与重任的,而且,以后你和凌燕小姐再也不用害怕被人抓住了,你们完全可以组成家庭嘛!”
面对着敌人的诱惑,曾开福彻底投降了,他不仅交出了随身携带的重要的游击队文件,而且还将湘赣根据地的军事部署,全都告诉给了危宿钟和陈洪时。
很快,敌人就根据曾开福提供的情报,调集大部队分路向湘赣根据地发起了进攻。
与此同时,曾开福和凌燕逃跑后,谭余保立即调整了根据地的军事部署,就这样,敌人对湘赣根据地的军事进攻屡屡扑空、收获不大。
曾开福一看,他的那些军事情报根本没起什么作用,确实有些心慌了,他害怕危宿钟和陈洪时随时会翻脸不认人,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曾开福绞尽脑汁又想出一条诡计:他把自己原先掌握的
红军游击队的秘密联络点、交通站以及那些潜伏在敌人眼皮子底下“白皮红心”的保长的名单提供给了保安团。
这些情报的泄露,确实给地下党和游击队造成了很大的损失,曾开福的手上沾满了革命战士的鲜血。
针对于这种情况,谭余保和地下党负责人马上采取了修改联络暗号、调整联络地点、改变行动套路等一系列应对措施,最终,敌人的搜捕行动往往经常扑空,曾开福提供的情报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
慢慢地,危宿钟和陈洪时对曾开福没有什么兴趣了,往日的座上宾现在成了令人讨厌的“要饭花子”,更让曾开福没有想到的是,那个把他看成“大英雄”的美女特务凌燕,竟然连声招呼都没打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此时的曾开福除了后悔,就是恨自己太“相信女人”了,他没有脸面回湖南茶陵老家,也不敢去找红军游击队。后来,曾开福思前想后,最终跑到湖南浏阳大瑶乡的一个山沟里,自己开荒种地养活自己,每天晚上,他都会对着夜空大喊、大叫,咒骂那个把自己拉下水的美丽女人——凌燕。
1949年,全国大部分地区都解放了,躲在湖南浏阳大瑶乡的曾开福惶恐不安,他自知罪孽深重,终究难逃人民的惩罚。后来,曾开福又听说当年的老首长谭余保,当上了湖南省政府的副主席。曾开福想到自己与谭余保过去毕竟在一起战斗过,有过很深的战友之情。曾开福竟然异想天开地认为,谭余保现在当了大官了,怎么能够不念及旧情,提携一下自己呢?
于是,就出现了前文那一幕:面对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曾开福,一向嫉恶如仇的谭余保怒火中烧,他丝毫不念所谓的“旧情”,并让警卫员将曾开福押到公安局接受审讯。
其实,曾开福的确想错了,谭余保并不是不念“旧情”、冷酷无情的人,曾开福是一名可耻的叛徒,他的手上沾满了革命者的鲜血,在大是大非面前,个人的感情怎么能和党的组织原则和人民的利益相提并论呢?两个月之后,曾开福被押上人民的审判台。
当时,谭余保还作为证人,出席了曾开福的公审大会,他当场指控曾开福当年叛变投敌之后带领敌人进攻游击队的罪行,以及曾开福多次给他写劝降信的罪行。在公审大会结束之后,无耻的叛徒曾开福被判处死刑并执行枪决,结束了其罪恶的一生。
后来,对于曾开福的死,谭余保除了表示他是罪有应得、咎由自取外,同时,谭余保也替这位昔日的老部下感到一丝惋惜。
1955年,中国人民解放军授衔之后,谭余保曾经有一次对几个老部下说:如果曾开福不叛变,凭着他的指挥能力,这次授衔至少也是个能够佩上两颗“金豆”的将军。
但历史不可能重来,往事如烟,逝者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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