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家宽 口述 及门孙亚军
选堂饶公宗颐先生有《偶作示诸生》诗,诗曰:“万古不磨意,中流自在心。天风吹海雨,欲鼓伯牙琴。”余甚喜之。时1956年,饶公任教于香港中文大学,曾与诸生游于海上,抚琴而作之。清人沈德符《说诗晬语》云:“有第一等襟抱,第一等学识,斯有第一等真诗。”依沈氏之见,选堂饶公襟抱、学识堪为万世师表,诗自然气象不俗。
以此而论“气象”,绝非浮于面做作之象,实乃学识胸怀所养成也。昔年,郭沫若先生作《女神》时,不到三十岁,诗以言志气象雄浑,激情如闪电惊雷,火山喷发;柔情如清风明月,涓涓流泉。
韩山师范学院赵松元先生论气象,余欣然以为中正也。赵先生以为,“气象”乃一时代审美形态及艺术境界,如盛唐气象,其诗则以刚健雄浑向上为其风貌,宋儒以“圣贤气象”而自居,其学问亦既往而开来者。故,余以为艺术之气象,必彰显时代之精神,必彰显自我之学识,必承载自我之于时代之气度。无此,艺术家之创作便无从谈起,气象不足则易入小我之境,必入狭隘之门,之于人格修养亦必是自私自利之自我。
余昔日跟随蔓锄郭先生习画,先生每教余,笔墨随心意,所谓画者先游于心,而后笔墨求之。然先生所传之法,非一朝一夕所能及,余志于艺凡五十载,至知天命方体悟先师当日之语,做中国画,以“尚意”为妙。
细思之下,晋人尚韵,唐人尚法,宋人尚意,元人尚态,皆独领风骚于古今。此间独“尚意”最解中国艺术之精粹。宋人苏东坡可谓开“尚意”之先河,东坡曾言己书:“我书意造本无法,点画信手烦推求”“书初无意于佳乃佳尔”,苏门学士黄鲁直亦云:“心能转腕,腕能使笔,书字便能如人意”,足见“意”乃游心也。夫子所言“游于艺”,实为游于心。
故,余既深悟此法,便不刻意而求之,作画一如做人,此间最难得者乃“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