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柏掩映下的灵堂里,三婶的遗像端坐在正中。她一如既往地梳着整齐的短发,嘴角挂着那抹倔强的微笑。作为前来吊唁的亲属,我本该按程序致悼词,可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容,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

"厅长,该您了。"秘书在耳边轻声提醒。

我深吸一口气,正要上前,却被三婶的小儿子拦住。"姐,我妈临终前交代,要把这个给你。"他递过来一个布包,打开一看,是把久经岁月的老菜刀。刀刃已经磨得发白,木柄上残留着暗褐色的茶渍。

三十七年了,这把菜刀还是老样子。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将我带回1987年那个闷热的八月。那时的我,正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而这把菜刀,成了改变我命运的关键。



"闺女,吃了饭再去地里帮你爹。"母亲在灶房喊我。我放下高考录取通知书的包装纸,应了一声。自从亲爹去世,继父和母亲对我还算照应,但总觉得缺了分亲热。

"考上哪个学校了?"隔壁三婶端着洗好的菜从院子经过,随口问道。她是村里少有的"女强人",夫家兄弟几个都敬她三分。

"西安交通大学。"我强压着内心的喜悦,轻声回答。

三婶顿住脚步,放下菜篮,上下打量我:"好样的!咱们村头回出个大学生,还是个女娃!"

就在这时,继父醉醺醺地从大门口晃了进来...

继父摇摇晃晃地走进院子,看见我手里的录取通知书,眯起了眼睛:"拿来我看看。"

我把通知书递过去,心里不知为什么突然一紧。继父借着夕阳的光线,对着通知书看了半天,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

"西安?那么远?"他抬起头,眼神阴沉,"一个女娃子,跑那么远念什么书!"

"爹..."我刚开口,就被他打断。

"别叫我爹!"继父一把将通知书揉成团,塞进裤兜,"你爹留下的那点地,够你读书败家的!家里还有你弟要养..."

三婶站在一旁,眉头紧锁:"老许,你这是干啥?孩子考上好大学,是光宗耀祖的事!"

"你少管闲事!"继父醉意更浓,"我家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嘴。"

三婶的脸瞬间沉了下来。我看见她手里的菜刀反射出一道寒光。

"走,跟三婶回家。"她拉起我的手,声音坚定,"今晚住我那儿。"

继父跌跌撞撞地挡在门口:"不行!她是我闺女,你凭啥带走?"

"我问你,"三婶目光如炬,"那通知书在哪?"

继父下意识按住裤兜:"撕了!反正她不能去!"

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三婶松开我的手,慢慢攥紧了菜刀...



"你再说一遍,"三婶的声音低沉得可怕,"通知书呢?"

继父被她的气势震住,后退了半步,但仍嘴硬道:"我说了,撕了!你能怎么着?"

"撕了?"三婶冷笑一声,"那我现在就撕了你的皮!"

她猛地举起菜刀,寒光闪闪的刀刃直指继父的脸。继父吓得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

"别冲动!都是街坊..."母亲从屋里跑出来想拦,却被三婶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老许,我数三声,你要是不把通知书交出来,我今天跟你没完。"三婶的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冷静,"一..."

继父慌忙去摸裤兜,可醉酒的手指不听使唤。

"二..."

我看见继父的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三!"

就在三婶要落刀的瞬间,继父终于掏出被揉得皱巴巴的通知书,颤抖着递了过去。

三婶接过通知书,小心翼翼地展开,仔细检查确认无误后,才放下了刀。她回头对我说:"丫头,收拾东西,跟我走。"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泪水不知不觉已经模糊了视线。

三婶拉起我的手,声音温柔却坚定:"别怕,有三婶在,没人能挡你的路。"

夕阳的余晖中,三婶高大的背影仿佛一座山,给了我无穷的力量和勇气。

那一刻,我知道我的人生将从此改变。




追悼会上,我紧握着那把老菜刀,仿佛又回到了三十七年前的那个夏天。

"我的大学、我的事业,甚至是我现在的人生,都是从三婶举起这把菜刀的那一刻开始的。"我站在灵堂前,声音有些哽咽,"她不是我的亲人,却比亲人还亲;她没有读过多少书,却比许多人都明白教育的重要性。"

我环顾四周,在场的很多人都是村里走出去的大学生。他们中间有教授,有医生,有企业家,还有像我一样的公职人员。

"三婶用这把菜刀,不仅劈开了阻挡我前进的藩篱,也为我们村的教育之路开辟了一条新的道路。"我继续说道,"在她的影响下,我们村的女孩子都有了平等的受教育机会。她总说,'女孩子更要读书,这样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看到三婶的遗像似乎在对我微笑。那是我熟悉的,倔强而温暖的笑容。

"三婶,您放心走吧。您用一生践行的信念,已经在我们心中生根发芽。我们会永远记得您的教诲,永远传承您的精神。"

我轻轻抚摸着菜刀的刀柄,那上面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浅浅的裂痕。岁月磨平了它的锋芒,却磨不掉它承载的那份情谊与勇气。

走出灵堂,我迎着初升的朝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三婶,您看,您用菜刀劈开的,是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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