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我这一生中最难熬的一天。

父亲的遗体被静静地抬进灵堂时,我的手心冰凉得像握住了一块铁。四周是白花缭绕的香烟味,亲戚们的低声抽泣夹杂着乡下特有的寒风。我站在最前面,穿着一身黑色丧服,眼眶红肿,却始终没掉下一滴眼泪。

“你是长子,得撑着。”有人拍了拍我的肩头,语气里带着一份无形的压力。



我点头,低着头,不敢看身后几双复杂的眼睛。特别是继母陈阿梅,那双眼睛,一直盯着我,像是一种审视,也像是一种等待。

父亲去世前的那个晚上,他拉着我的手,声音嘶哑地说:“阿远,这些年,对不住你和你妈……不过阿梅,她跟了我这么多年,也不容易啊。”

我没吭声,只盯着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心里翻江倒海。



母亲去世得早,我和父亲相依为命了好几年,直到他娶了陈阿梅。

继母带来了一个比我小五岁的弟弟,从此,我的生活里多了许多不公平。

父亲偏爱继母和弟弟,我很难接受,但每次想到他为这个家拼命劳累的背影,心里又忍不住软了几分。

“我给你留了点钱,在书房的抽屉里。60万,密码是你的生日。”临走前,他的手在我掌心里颤了几下,终于松开了。



我知道,那是他给我的补偿。可我没想到,这笔钱会成为我和继母之间的导火索。

父亲的葬礼结束后,我带着一身疲惫回到老家。书房里的抽屉还保持着父亲生前的模样,我输入密码,果然看到了那60万。

厚厚的一叠钞票,被整齐地放在一个老旧的铁盒子里。那一刻,我的心情很复杂,既有些许释然,也有些许沉重。父亲对我终究还有牵挂,可这份牵挂来的太晚了。



“阿远,咱们聊聊吧。”继母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

我转过头,她站在那里,穿着一件素色的毛衣,眼眶红肿,显然刚哭过。可我知道,她的眼泪不全是因为父亲。

“好。”我点点头,把铁盒子合上,坐到沙发上。



继母走过来,坐在我对面,低头捏着手指。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阿远,你爸这些年身体不好,是我一直照顾他,你也看在眼里吧?”

我点点头。这点我承认,父亲晚年的确多亏了陈阿梅的照顾。可这不代表我对她的态度会因此改变。我心里清楚,她更关心的,或许是父亲留下的遗产。

“阿远,咱们是一家人,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她叹了口气,“你爸的丧事花了不少钱,现在家里也没什么存款。我知道,你手里可能有点积蓄,能不能……帮衬一下这个家?”



她的话说得很委婉,可我听得明白。她想要钱。

我心里一阵冷笑,果然,她的“关心”还是冲着父亲的遗产来的。可看到她眼里的恳求和疲惫,我犹豫了。

“我再想想吧。”我站起身,借口有事,匆匆离开了书房。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在思考。父亲留下的这笔钱,是补偿,也是信任。可继母和弟弟怎么办?如果我一分不给,是不是太绝情?可如果给了,这笔钱还能剩多少?

几番纠结之后,我做了一个决定。

葬礼的第七天,我把继母叫到客厅,把30万递到了她面前。

“这些钱,算是我对这个家的心意。”我说,“我希望你能用它好好生活。”

继母怔住了,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她接过钱,连连点头:“阿远,谢谢你。你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那一刻,我心里并不轻松。剩下的30万,我决定留着,作为自己的生活保障。父亲已经不在了,接下来的日子,我只能靠自己。

时间飞快,十年过去了。

这十年里,我和继母的联系越来越少。弟弟大学毕业后去了外地工作,我们几乎成了两个世界的人。只有每年春节,我才会回老家看看,尽一份做儿子的责任。

可没想到,命运总是喜欢开玩笑。

去年年底,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电话那头,是陈阿梅。

“阿远,你能回来一趟吗?”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我病了,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我愣住了。继母病了?她一直是个身体硬朗的人,怎么会突然生病?

挂了电话,我匆匆买了车票,回到了老家。

继母躺在床上,整个人瘦得几乎脱了形。看到我的一瞬间,她眼里闪过一丝光亮,挣扎着想坐起来。

“别动,我来了。”我走过去,扶住她。

她拉着我的手,声音微弱:“阿远,我对不起你……这些年,亏欠你太多了……”

我摇摇头,心里五味杂陈。

“那30万,我一直没动。”她艰难地开口,“我知道,那是你爸给你的。他对你有愧,我也一样……”

听到这里,我愣住了。

“我知道你不信我,可我真的没动。”她喘了口气,“这些年,我攒了一些钱,想留给你和小军(弟弟)。可现在看来,可能留不住了……”

我沉默了。继母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愧疚,也带着一丝释然。

那天晚上,我在她的房间里,找到了那笔钱。30万,分文未少,静静地躺在一个旧皮箱里。

继母去世后,我把那笔钱分成两份,一半留给了弟弟,一半捐给了慈善机构。

看着弟弟感激的眼神,我突然明白,父亲的那60万,不只是物质上的补偿,更是一种情感的纽带。

十年后,我站在父亲和继母的墓前,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爸,阿梅……你们放心吧,这个家,我会好好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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