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立林著《帛书 <易传> 与孔子易教思想论稿》

人民出版社,2024年12月出版

帛书《易传》与孔子易教思想论稿

《周易》“人更三圣,世历三古”,乃六经之首,大道之源,在中国哲学史、中华文明史上产生了深远无比的影响。在易学“三圣”之中,孔子占据特殊地位,开创了儒家义理易学新传统。然而,宋代以降尤其是近代以来,受疑古思潮影响,怀疑乃至否定孔子与《周易》经传的关系成为一时风潮。所幸地不爱宝,马王堆帛书《周易》经传的出土,为重新探讨孔子与易学关系提供了契机。

“孔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闻”果为何意?帛书《缪和》《昭力》之“子”是否为孔子?“絜静精微,易教也”有何意涵?孔门后学如何接续了孔子的天道观念?如此等等,皆为学术史上争议不断、意味无穷的课题。本书遵循“二重证据法”,在整理笺注《缪和》《昭力》两篇帛书《易传》的基础上,综合利用马王堆帛书《易传》与《论语》《孔子家语》等传世儒家文献,进行相互对读、互证,对易学史上的相关观点进行辨析驳难,力证孔子与易学之密切关系。在此基础上,深入孔门“性与天道”的思想世界,探求孔子“絜静精微”的易教思想,揭橥孔门易教之思想渊源与学术源流,阐明孔门天道观的内在衍变,廓清孔门易学史若干公案,以阐扬孔门易学真精神!

守先待后,与古为新。本书对于今人重新理解孔子之易学、易教,有廓清迷雾,守正开新之用!



序一

立林以其大作《帛书 <易传> 与孔子易教思想研究》示我,并嘱我写几句话,谈谈对其看法,我深感荣幸!

立林作为成长于洙泗之间,崛起齐鲁大地的儒家学人,在整个华人学术界早已声名鹤起。其品行学问,我甚爱之、赏之、景之、仰之。得先睹其大著,我何其幸也!我读之诵之,反复涵咏之,大作中的基本观点及论证我深表赞同。读了立林的大作之后,有点想法,借此机会写出来,以就教于立林和学界友朋。

第一,孔子以前无易教,易教创始于孔子。《汉书·艺文志》称《易》为 “人更三圣,世历三古”,即伏羲画八卦,周文王演为六十四卦,并作卦爻辞,孔子作《易传》。三圣者,易之三次革命性变革之三个时代之伟人也。伏羲画八卦建立起的符号系统,文王演卦和作卦爻辞是创立了《易》的文辞系统,孔子作《十翼》,将《易》升华到哲理系统、价值系统、文教系统。《易》在伏羲、文王时代,其工具意义大于价值意义,从严格意义上讲,伏羲易与文王易皆不能称为“教”。孔子以《诗》《书》《礼》《乐》教,孔子著《春秋》,没有以《春秋》为教,孔子赞《易》,也没有以《易》为教。易之所以不为教,原因在于孔子之前的《易》不是一套价值体系,孔子最大意义在于将《易》由占断吉凶祸福的工具之书转化为德性伦理的书,由听任天地神灵摆布的书转化为人文理性自觉的书。有了孔子,《易》教才能成立,有了孔子,《春秋》教才能成立。如果说《诗》《书》《礼》《乐》是当时流行的教化系统的话,那么《易》《春秋》就是孔子独创的教化法门。这也是《易经》成为大道之源,群经之首的重要根据,故我们说孔子易学的出现易学史上的一次大革命,孔子是大革命家。他对易不仅仅是继承,更重要的是实现了易学史一次创造性转换。

第二,孔子易是人文易,孔子易教本质上“人文教”。人文易的本质意涵是人文化成。人文易突出强调人的主体性,人作为自我主宰的德性主体具有道德自觉的能力,而不是听命神启或天命鬼神摆布的工具。孔子晚而研易、喜易、好易,甚至“居则观其象而玩其辞,动则观其变而玩其占”,重在“玩”,占是用来“玩”的,而不是用决定其命运前途乃至个人生死大事的。如果没有良好的德行,连做巫医的资格都没有,对于无德之小人,无德之坏事,“不占而已矣”。孔子玩占与史巫占卜“同途而殊归”,所使用的方法是一样的,而目的是不一样的。史巫之占卜是企求神灵现显中得到神示,而孔子玩占目的从玩占的过程中体悟到“德义”,这是孔子人文易与巫史之徒根本的区别。孔子人文易或说孔子易教有三大特征:

首先,突出人的主体性,天服务于人,天道服务于人道,天文是为了成就人文,“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化成天下是落脚点。人神之间在孔子那里,神也是为了人,“神道设教”,重点在教,而不是神道。

其次,突出德性优先的原则。重道德,言仁义,是一切儒者的共同特征,孔子的人文易也不例外。孔子将卦与德联系,以观卦论德、以象喻德,既要求内在“继善成性”,又要求外在地“崇德广业”,无处贯注着德性,以德求福成为孔子人文易的特点之一。

复次,孔子人文易或曰人文教的最重要的成就是将易古经由“本为卜筮之书”升华为不朽的哲理经典,创制了“易传”系统。使《易》具备了象、数、理、占等四大功能。孔子同样对四个方面都有研习。但在孔子的人文易教的系统中,四大功能之间的作用和地位是不同的,理是中心、是灵魂,是主导。理又称道,天之道、地之道,人之道三才之道构成了孔子人文教的哲理系统和深极研究几之学。“夫易,圣人之所以极深而研几也。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唯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极深者,深无可深;研几者,探颐索隐,先于未萌而知其几窍也。极深研几之学即哲学。

第三,颜氏之儒与孔子易教。传本《易大传》十篇,自北宋欧阳修起,开始质疑其孔子作的可能性,降至近现代,几乎已成学术界的定论。立林教探以大量、翔实的文献资料,反复证明,《易大传》虽非孔了所亲著,但如同《论语》不是孔子所亲编的一样,代表、体现了孔子的易学思想。对这一论断我基本上赞同的。问题是这些易学经典作者不是孔子所亲著,但又长期能冒孔子之名,甚至将其视为孔子的著作,何人可以如此?由是,我大胆推测:《易大传》与颜氏之儒联结的可能性。

《法言·神问》晋人李轨注云:“颜渊弱冠而与仲尼言《易》。”颜渊弱冠即十九岁时,与孔子讨论《易》的问题,本人认为这一说法一定有据,应当是可信的。颜子少孔子三十岁,颜子弱冠即孔子四十九岁时,即使孔子五十研易,也早于孔子。颜渊与仲尼言《易》之时,孔子不足五十,既不老,而也不是晚年,而是孔子壮年。仅就《易》言,颜子习《易》、研《易》、精于《易》,颜子可能早于孔子。《北堂书钞》百三十七引《韩诗外传》:“孔子使子贡,为其不来,孔子占之,遇《鼎》。谓弟子曰:‘占之遇《鼎》,皆言无足而不来。’颜回掩口而笑。孔子曰:‘回也,何哂乎?’曰:‘回谓赐必来。’孔子曰:‘何如也?’回对曰:‘乘舟而来矣。’赐果至矣。”如果此条文献可信,足以说明颜子在易学上造诣比孔子早且深。这就回答了《系辞》中,孔子独赞“颜氏之子,其殆庶几乎!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由此可以得知,颜子去世孔子为什么有天丧之恸!

明代大儒王阳明在《别湛甘泉序·壬申》大胆论断“颜子没而圣人之学亡”。面对学生对这一问题的质疑,王阳明进一步解释:“颜子没,而圣学之正派遂不尽传矣。”我认为,如果将王阳明这一观点运用于孔门易的传承再恰当不过了。孔子的人文易或说孔子易教由于颜子先于孔子而逝,孔子的人文易或者说孔子易教没有得到正派之传承。所谓孔子传商瞿,商瞿传楚人馯臂子弘,这一系易学传至西汉,立为官学。我们认为,这一传承系统当然存在,但不是孔子即人文易的正派传人,更非孔子易教的正派嫡传。商瞿所传更像前孔子时代的古易,而不似孔子的人文易。当然商瞿不可能得孔子独传,如果商瞿传孔子的人文易,也只是孔门人文易之端,而不是孔子易的全体大用,子夏、子贡或有更多的孔门弟子传承孔子人文易。《易传》尚在,孔子的人文易就长存天地间。在整个汉易谱系中,费直易更接近孔子人文易。孔子数百年后,王弼易学对汉易的革命性变革,让《易》真正回归孔子的人文易传统。王弼之后,周濂溪、王阳明接续孔子易教的道脉。

借立林的大作行将出版之机,谈了几点个人的看法,权作读后感。不当之处,敬请易学界的朋友批评指正。

是为序。

颜炳罡

2024年夏日

序二

宋立林教授师从著名学者杨朝明、郭齐勇教授研习儒学,长期深耕孔子与早期儒学、儒家文献、儒家学术史、儒家哲学等学术领域,长期坚持孔子与儒家文化传播与推广,在儒学的研究与普及方面均取得突出成就,为儒学青年学者中的佼佼者。在易学方面,立林教授也下了很大工夫,取得丰硕成果。2004年9月我刚刚就职曲阜师范大学孔子文化学院时,立林正在为硕士学位论文《孔子“易教”思想研究》的写作做准备。他的导师杨朝明先生很重视,专门带着他找到我,嘱咐我指导一下立林的《易经》学习。我给立林开了一个简要的易学典籍阅读书单,他照此购买刻苦研读,这应该是他易学研习的开端。在他以后儒家早期学术史的研究主业之外,也一直作易学的研究,续有成果问世。我们也一直保持易学的交流和合作。2009年我帛书《易传》研究的第一部专著——《帛书 <要> 篇校释》出版,立林和孙航阅读后,专门发表一篇书评,这是十分感谢的。2011年我获得教育部人文社科基金项目“帛书《易传》新释暨孔子易学思想研究”的立项,全面开展对帛书《易传》六篇的训释。正巧,立林对帛书《易传》中的《缪和》《昭力》已作了注释论说,我将其吸收纳入课题成果中。该项目以专著《帛书 <易传> 新释暨孔子易学思想研究》顺利结项,立林是作出很大贡献的。该专著后来获得山东省社科优秀成果一等奖,也是学界对包括立林在内我们研究团队水平认可的明证。本书所收录的六篇文章——《孔子“易教”思想研究》《 <论语> “夫子之言性与天道”章疏论》《孔门后学对孔子天道观的诠释》《 <孔子家语> 与孔子易教思想》《 <缪和> 注释论说》《 <昭力> 注释论说》,即为立林教授近二十年来易学成果的结集。

本书六篇论文,聚焦于孔子易学以及儒家早期易学,涉及孔子学《易》、与易学有关的孔子的“天道”观、孔子“易教”思想,以及格外珍贵的早期儒家易学文献《缪和》《昭力》的释义,可以说抓住了早期儒家易学的关键。孔子是否学《易》,如何读《易》,关系到《周易》的诠释路径、“易经”的创立、早期儒家易学的传承、义理易学的要旨等易学史上重要问题。可以说,如果对孔子学《易》问题没有深入的考证,就无法对以上问题作出清楚的说明。该书通过对《论语·述而》“五十以学《易》”章的“鲁读”和章旨两问题的考察,指出:孔子研习《周易》当为事实,孔子在五十几岁至六十岁之间曾开始好《易》,在他生命的最后近二十年中深入地研习《易》道。这是很有见地的观点,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而对此问题展开更细致的考索,可以获得更为具体的发现。孔子对子贡言“吾百占”,举出“周粱山之占”实例,而子贡不知。按子贡小孔子三十一岁,依照古代一般十五岁拜师学习的常情,可以推算孔子在四十六岁时收徒子贡。从四十六岁到孔子“晚年”这段时间,子贡没有见过孔子读过《周易》,没有见过孔子筮占。可推测孔子在四十六岁之前的青壮年时期,当研读过《周易》,学习应用过筮占。孔子从五十六起至六十岁的五年间,先后适卫、居卫、去卫、过曹、适宋、适郑、适陈、居陈、去陈、复适卫、居卫、适晋未果、返卫、复如陈、居陈,一直不得各国君主任用,可谓碰壁连连。孔子汲汲以求的政治主张始终不得实现,其心情之困惑、苦闷可想而知。政治机遇为何如此难逢,孔子迫切需要解答。筮占之书的《周易》自然又一次进入孔子视野。可以推测,在五十六至六十岁的某一个时刻,孔子又一次拿出尘封许久的《周易》,开始阅读温习,给自己占卦,测算政治命运。在不断阅读过程中,已经定型的儒家义理之“成见”很快引导孔子致思转向一新方向,从而开辟出以德行和仁义为核心的新易学。因此孔子一生学《易》当有两个阶段:早期为四十六岁之前的青壮年时期,晚期为五十六以后。

在孔子“易教”思想的本质问题上,该书指出:孔子的“易教”与其他五经之教不同。“易教”之“教”除了“教化”之外,也同时含有“宗教”的意味,更确切地说,其中蕴涵着“宗教性”。“易教”之“宗教性”包涵着两层意思。一方面,即“神道设教”的层面,这是针对“下愚”用的,体现了《周易》富有神秘色彩的卜筮之书的功用;另一方面又包涵着针对君子修身的“宗教性”,这又是《周易》作为“性与天道”的哲理之书的功用。此观点发别人之未发,殊为宝贵。孔子明确阐发易学发展有三个阶段或曰三个层次,其中第一阶段或第一层次为巫师的“幽赞”,即巫师筮占时感通神明,暗求神明对人佑助。可见易学自身即具有宗教的质地,作为易学发用的“易教”蕴涵宗教性,也应该是可理解的了。

关于帛书《缪和》《昭力》中的传《易》者(文中称为“先生”或“子”)之身份,学者争议较大,形成两种观点:第一种观点认为,《缪和》《昭力》中的传《易》者是孔子,主要有邓球柏、郭沂、丁四新、李零等学者。第二种观点认为不是孔子,主要有李学勤、廖名春、陈鼓应、朱伯崑、王化平、吕绍纲、蔡卓等学者。立林教授赞同第一种观点,并补充八证,坚持《缪和》《昭力》中的传《易》者是孔子。原先我与立林教授的看法一致,但后来发生变化,赞同第二种看法。正好借此机会简单论说,也与立林教授商榷。我认为从《缪和》《昭力》中传《易》者的言语特点、当时《周易》使用状况两个方面,可以看出传《易》者当不是孔子。第一,《缪和》《昭力》中,不论是缪和向先生请教《周易》爻辞之义,还是吴孟向先生请教《周易》爻辞涵义,先生首先是推辞、客气一番,申明自己的智慧不够、学问也不行,不敢谈论,要在弟子的再次请求之下,才开始进入正题,进行讲授,明显表现出拘谨客气、拖沓推诿的言语特征。而传《易》者之所以言语拖沓,是由于心里顾虑颇多,表现出底气不足、心虚而不自信的特点。孔子由于对易学有精辟研究,有新的创作、新的发展,因此在对弟子讲授《周易》时,自然是充满自信而直接明快,要言不烦的。因此,从言语特点看,《缪和》《昭力》中的传《易》者当不是孔子。第二,《缪和》《昭力》传《易》者在向缪和、吕昌、吴孟、昭力等弟子传授《周易》言论中,透露出当时《周易》一书使用情况的重要信息:当时的君主已经使用《周易》,进行国家治理。爬梳资料可以发现,在孔子之前和孔子之时(直到孔子晚年),《周易》主要是被卜史之官用于筮占,也有大夫在谈论中引用《周易》以助成其说的,但君主使用《周易》、运用《周易》治国的情况是没有的。可见《缪和》《昭力》中的传《易》者当不是孔子,而应该在孔子之后。因此,关于《缪和》《昭力》中的传《易》者之身份,结合学者所考论,再从言语特点以及《周易》在当时的使用情况,可推断当不是孔子,而是战国末期儒门中的一位传《易》人物。

本书既涉简帛易学文献之训诂,又有易学思想之阐发,内容丰富,创见迭出,足见立林教授易学研究之广博深入。限于篇幅,仅择其以上三点简说,是为序。

刘彬

2024年4月14日于曲阜师范大学孔子书院

后 记

正在琢磨如何写这篇后记,忽然收到业师传来的一帧老照片,其中有杨朝明师、王洪军师、修建军师、刘彬师、赵满海师及办公室王淑臣老师、资料室骆明老师,我和政之等若干研究生围坐在老师一旁。这是一张20年前在孔子文化学院资料室研讨的合影。那时正是我们研究生读书期间。如今,好几位老师已经退休,而我们这帮学生也“奔五”了。当时业师杨先生的年龄不过43岁,比我现在的岁数还年轻。看着那时的自己,果然符合“瘦竹”的自号,身材苗条,面容清癯,不似今天这般油腻,不由得感慨岁月不饶人。这张照片引发了我一连串的回忆,当年读书、写论文的情形,一幕幕都在眼前闪过。这本书的大部分内容,其实都写作于我刚刚步入学术殿堂的那个时期。尽管迟至今日才问世,它却是我自己著作中最早最稚嫩的一部分。之所以决意不嫌鄙陋,敝帚自珍,要祸枣灾梨,就是因为它见证了自己满怀梦想、充满激情的学术历程。

2003年我考入母校孔子文化学院,追随杨师朝明先生攻读硕士。当时,杨师正在做他的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六经之教与孔子遗说”,我上一届的师兄刘义峰分配了“书教”,慕东师兄做“乐教”。我同级的陈霞做“诗教”,我则做“易教”。此前,我根本没有接触《周易》,对于易学是一窍不通,一开始不免惶恐。恰好,2004年自山东大学易学与中国古代哲学研究中心博士毕业的刘彬老师,来到孔院工作。刘老师是林忠军和刘大钧二先生的弟子,专研易学,遂即为我们开设了相关课程。自此开始在刘老师指引下接触易学,我跌跌撞撞地闯进了这一片神奇的学术园地。彼时,简帛研究成为学界热潮,敝院儒家文献研究素成传统,杨师和黄怀信师等都聚焦于传世文献与简帛文献的研究。我们自然深受濡染,跟着老师们爬梳郭店简、上博简、马王堆帛书,认字、编联、解读,运用“二重证据法”研究先秦儒学思想史。所以,我学位论文的题目虽然是《孔子“易教”思想研究》,但所用文献则涵括了马王堆帛书等出土资料,体现了“文献”与“思想史”兼重的洙泗学风。我刚刚步入学术大门,便有幸经常跟随老师们承办或参加学术会议,领略了前辈师长的学术风采,感受到学术大家的德行高迈,使我从事学术的热情得到极大鼓舞,走学问之路的信念更加坚定。记忆犹新的是,2004年10月太老师李学勤先生应杨师、黄师之邀,莅临孔院讲学,主题便是考古发现与易学研究。讲座时,整个大会议室满坑满谷全是听众,甚至在李先生讲台的两侧、后方都挤满了人,可谓盛况空前。因为我恰好做易学研究,杨老师便命我和同级师弟崔冠华、师妹李燕二位一起根据讲座录音整理文稿,后经李先生审定,以《出土文物与周易研究》为题发表在《齐鲁学刊》2005年第2期。现在收入《李学勤文集》19卷中的这篇文章,文末备注还有说明。我的名字居然得附骥尾,真是“与有荣焉”。硕士毕业后,我留校工作,继续在杨师指导下,整理儒家简帛文献。我的工作主要集中在马王堆帛书的《缪和》《昭力》两篇的整理与研究,写成《 <缪和> 注释论说》《 <昭力> 注释论说》,后来收入台湾书房出版的《儒家简帛文献注释论说》。后来,刘彬老师出版《帛书 <易传> 新释暨孔子易学思想研究》,又将两篇小文收入其中。该书还获得了山东省社科成果一等奖,这是不期而来的荣誉。

那时敝院有刘彬老师、侯乃峰兄和我三人都做简帛易学的研究。记得在某次学术会议期间和廖名春老师聊天。他说:一个学术机构能集中三人研究简帛易学,实不多见。言谈中充满了期待与鼓励。可惜的是,不久侯兄被杜泽逊先生挖去了山大文学院,而我则成了这个领域的“逃兵”。不过,敝院的易学研究在刘老师的率领下,有了更好更大发展,如今影响已及于海内外。我读博期间的选题是“儒家八派”研究,关注点转移到先秦儒家学术史,加上后来立项的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依然聚焦孔门后学,学术重心发生转移,不再专涉易学,自忖可能算是告别了易学这片园地。尽管没有登堂入室,甚或根本尚未入门,但毕竟自己曾经在这片园地徜徉过,欣赏过,所以于我而言总是值得回忆的一段学术经历。所以,将相关易学的文章董理一番,裒为一帙,作为个人易学研究的“暂停键”,就有了回忆、怀念、鞭策的意味。不佞学术生涯起始于二十年前,不管悔不悔少作,总要秉持学术初心,不断向上攀登,不断超越自我,有所进步,有所成长,才能让二十年后的自己,在回首自己的学术生涯时,不至于自惭形秽、无地自容。

易道广大悉备,正所谓“致广大而尽精微”者也。不佞天资不敏,素乏慧根,加之用心不专,兴趣驳杂,二十年来在易学领域蹒跚学步,学术成绩实在乏善可陈。盘点起来,只有在期刊、辑刊发表的寥寥十几篇小文:1.《马王堆帛书 <缪和> 所见孔子易教思想》,《国际炎黄文化》2005年第4期;2.《帛书 <缪和> <昭力> 中子为孔子考》,《周易研究》2005年第6期;3.《读帛书 <缪和> 札记》,《周易研究》2007年第5期。此后陆续发表者有:4.《前孔子时代的“易教”传统发微》,《孔孟月刊》第48卷第七、八期(2010年4月);5.《 <论语·述而> “五十以学易”章考论》,《现代语文》2009年10月上旬刊;6.《孔子“絜静精微”之“易教”观探析》,《中国哲学史》2010年第3期;7.《 <缪和> <昭力> 与孔子易教》,《周易研究》2010年第6期;8.《帛书 <要> 篇研究的重要推进——读 <帛书《要》篇校释> 》,《社会科学战线》2011年第3期(与孙航合撰);9.《 <孔子家语> 与孔子易教思想》,张涛主编《周易文化研究》第3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1年12月;10.《The Chapters of Miaohe and Zhaoli in the Silk Manuscript Zhouyi and Confucius’ Thought on Edification by the Change》,《ZHOUYI STUDIES》7:1 (2011);11.《孔子易教思想抉微》,《燕山学院学报》2012年第3期;12.《孔子家语与孔子易教》,《中国儒学》第8辑。其中头两篇是在读研究生期间发表的。因为以上多篇论文,实际上拆分于硕士学位论文《孔子“易教”思想研究》,尽管在发表时进行过各种改写,在文献的运用与观点的论证方面都有了新进展,但毕竟主体部分相同,故为避免重复,只收入《孔子“易教”思想研究》一文,其他不再单独收入。另外两篇:《 <论语> “夫子之言性与天道”章疏论》《孔门后学对孔子天道观的诠释》则是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孔门后学与儒学的早期诠释研究”的阶段性成果,后来收入了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同名著作,稍有价值,亦收入本书。另外一篇《 <孔子家语> 与孔子易教思想》则未曾收入其他各书,故此番纳入本书。剩下的两篇:《 <缪和> 注释论说》《 <昭力> 注释论说》,系从我与杨老师合作主编的《新出儒家简帛注释论说》中抽出,作为附录纳入本书,作为本人帛书《易传》整理和研究的一份见证。上述论文中也有若干篇是从这两文中延展而成的,同样因为涉嫌重复,故亦不再单独收入。另外,《帛书 <要> 篇研究的重要推进——读 <帛书《要》篇校释> 》,则是我与孙航合作为刘彬老师大作撰写的书评,也作为附录。如此共有七篇小文,集为一册。

最后,我要感谢业师杨朝明先生二十多年来的教诲和照拂,虽然尚达不到老师的期望,但毕竟有了些许进步和成长。我还要感谢颜炳罡老师和刘彬老师欣然赐序。颜老师是我当年的学术偶像之一,而且这几年又成为敝院的特聘教授,有了经常请益、亲近的机会。他是山东周易研究会会长,我则忝列常务理事,能够得到会长、师长赐序,幸何如之!刘老师不仅是我硕士读书期间的老师,后来有幸成为同事。他作为东亚易学研究中心执行主任,易学名家,尤其是易图学领域的重要开拓者,能够给小书赐序,自然令我格外欣喜。当然,在具体的学术观点上,师生之间也未必全然尽同,存在分歧乃至争议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感谢老师们开诚布公地提出商榷,我相信会有机会重新思考这些问题,届时再向老师们请益。


逸民宋立林

2024年12月12日于慢庐

作者简介


宋立林,曲阜师范大学教授,孔子文化研究院(洙泗书院)副院长,洙泗经学院院长,礼乐文化研究与推广中心主任,《古典文明研究》执行主编,国际儒联理事,山东孔子学会秘书长,贵阳孔学堂学术委员,研究领域为孔子与早期儒学,礼乐文化,现代新儒家。主持两项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一项博士后面上项目,两项山东省社科委托项目,在《哲学研究》等刊物发表论文110余篇,出版《孔子家语译注》《礼德诠解》等20余部。

来源:教化儒学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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