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憨哥比我大十岁,他的大号叫王大龙,小名叫大憨。大憨哥是1940年出生的,属龙,所以他大(父亲)给他起了王大龙这个大号。别看大憨哥的小名叫大憨,可他一点都不憨,人也很善良,我是到山西插队落户时和大憨哥认识的,至今还和他保持着联系。

有关我和大憨哥的故事,听我慢慢给大家讲述。

1968年12月份,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再次掀起高潮,当时我高中毕业后不能继续读书,街道上也没有办法为我安置工作,十八岁的我留在城里只能吃闲饭,街道干部就到我家作动员,动员我听毛主席的话,积极响应国家号召,到广阔天地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当时我虽然过了十八岁生日,可我长得很瘦弱,个子也不高,我妈不放心我去农村插队落户。我看同学们都积极报名去山西插队落户,我也不甘落后,就偷出户口本,和同学们一起注销了城市户口,决定去山西省吕梁地区的农村去插队落户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当时为什么选择去山西吕梁,其实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插队落户好,就和我最要好的同学李玉军一起报名选择了山西吕梁。

1968年12月26日,我们一帮十七八岁的孩子告别父母和亲人,乘坐火车离开了北京,开启了我们到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知青生涯。

下了火车坐汽车,最终我们八名北京知青跟着帮我们挑行李的老乡,从公社驻地出发,步行十二里山路,来到了吕梁地区一个叫王家坡的小山村。从那以后,我们八个人就插队落户在王家坡大队,成了王家坡三队的社员,大家临时分散开借住在老乡家中,轮流在老乡家里吃派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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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李玉军没去老乡家借住,就住在了生产队饲养室旁边的一孔土窑里,和队里的饲养员大憨哥睡在一铺土炕上,也和大憨哥在一口锅里吃饭。

文章的开头我就说过了,大憨哥的大名叫王大龙,可全生产队的人根本就没人喊他的大名,甚至有很多人根本就不知道大憨哥的大名,不管大人娃娃都喊他大憨,大憨哥也不恼,谁喊他大憨,他都笑着答应。

饲养室旁边的那空土窑很宽敞,一铺土炕能睡下四五个人,和土炕连在一起的是灶台,灶台和土炕连接处是一道用土坯垒砌的矮墙,矮墙上有一盏马灯,那盏马灯是大憨哥夜里起来喂牲口照明用的。灶台上有一口七印的铁锅,我们仨就用那口铁锅做饭。

大憨哥当年二十八岁,是个光棍,他很淳朴很善良,把炕头让给我和李玉军,把他自己的铺盖挪到了炕梢上,和我俩的铺盖隔着一米多宽的距离。大憨哥说他身上有虱子,怕传给我俩。

王家坡三队一共有四头毛驴三头牛,就大憨哥一名饲养员,每天天不亮,他就悄悄起来去喂牛喂驴,然后挑水生火做饭,做好了饭才叫我和李玉军起来吃饭。 别看大憨哥是个光棍,他做饭还挺利索,蒸的发面窝头喧腾腾的,好看也好吃。大憨哥也会炖菜,会熬菜汤,会熬糊糊。最关键的是大憨哥讲卫生,做饭前先洗手,放碗筷的墙壁洞,洞口还挂着一块布帘子。

春节前的那段时间,队里也没给我们知青安排农活,我和李玉军就帮着大憨哥喂牲口,帮他铡草料,帮着挑土垫圈,也学着挑水。每次我俩帮着干点活,大憨哥都很感激,他总是拿我俩当客人,好像我俩不是来插队落户当农民的,是来王家坡走亲戚的。

春节过后,天气逐渐转暖,王队长就带领社员们往山上送粪(运送土杂肥),准备春耕。第一天往山上挑粪,我和李玉军都累得腰酸背痛的,肩膀也压肿了,收工回来就倒在了土炕上,大憨哥做好饭叫了我俩好几遍,我俩才爬起来吃饭。

那顿晚饭跟平时的不一样,发面窝头里有菜叶子,吃在嘴里有咸味,很好吃。咸菜条也是用熟棉油拌过的,还有半锅菜汤。大憨哥说我们刚参加生产劳动,特意给我俩改善一下伙食,和面时加了一点菜叶和盐面,这样蒸出来的窝头好吃。

吃罢晚饭,大憨哥不让我俩刷锅洗碗,还端来热水让我俩泡脚解乏。他看我俩的肩膀又红又肿,就告诉我俩挑粪的时候要学着换肩,累了就放下担子歇一下,刚学着干农活不要性急,要慢慢适应。大憨哥就像一位长辈,关心我们爱护我们,我和李玉军心里很温暖也很感动。

第二天出工劳动的时候我俩才发现,大憨哥把我俩的鞋都烤干了,扁担中间还给我俩绑上了棉垫。看着大憨哥憨厚的笑容,我俩心里暖暖的。

后来我和李玉军才知道,大憨哥还有一个弟弟,叫王二祥,王二祥比大憨哥小两岁。因为大憨哥的母亲去世早,大憨哥小时得过小儿麻痹症留下了轻微的后遗症,到了二十二、三岁还没找上对象。大憨哥的父亲就四处求亲告友托媒人给大憨哥介绍对象,村里的媒婆说河西(黄河西岸)枣林坪(陕西地界)那边有一个叫秋英的女子,人挺精明也很勤快,就是脸上有麻子。人家不要彩礼,就要两布袋小麦。

1965年春天,就在大憨哥准备迎娶枣林坪的秋英女子时,大憨哥的父亲突然患了重病,大憨哥的父亲临终前对他说:“大憨,你是哥哥,二祥你不能不管,咱家穷,二祥的婚事不好办,等你娶了婆姨,你哥俩就一起……”大憨哥的父亲话没说完,就咽气了。

第二年初冬,经过媒婆的说合,原本要和大憨哥结婚的那个秋英女子跟二祥领取了结婚证,腊月初就迎娶进门。秋英很善良,她同意让大憨跟他们一起生活。可大憨说人家是弟媳,自己是个光棍,在一起吃住不方便,他就去找队长,队长就安排他到饲养室当了饲养员,吃住都在饲养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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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大憨哥不跟着他弟弟一起吃饭,他弟媳做了什么好吃的,都会给他送到饲养室来,他的棉衣和被褥,也是他弟媳妇帮着拆洗,乡亲们都夸二祥的婆姨贤惠,是个好婆姨。

我和李玉军在饲养室跟着大憨哥吃住了了大半年的时间,大憨哥给了我俩很多关爱和照顾,我俩发自内心地感激大憨哥。等麦收过后交完了公粮,队里给我们北京知青箍了三孔阔气的石窑,成立了三队知青点,我和李玉军就搬到知青点吃住了。搬家那天,大憨哥眼泪汪汪地对我俩说:“我还真舍不得你俩搬走,你俩走了,没人跟我拉话了……”

我们搬到知青点居住的第四天,大憨哥给我们知青送来了十六个鸡蛋,他在饲养室的院子里喂了三只老母鸡,平时他自己舍不得吃鸡蛋,都换成钱留着打油买盐。我们搬走了,大憨哥心里舍不得,他把攒下的十六个鸡蛋给我们知青送来,让我们增加营养。

之后的日子里,大憨哥有点好吃的都想着我和李玉军,过八月节的时候,他弟妹给他送来了烙糖饼和扁食,他自己没舍得吃,硬是把我和李玉军拉到饲养室,我们三人一起过的八月节,大憨哥还给我俩一人煮了两个鸡蛋。

1977年秋后,国家发布了恢复高考的消息,我第一个报名参加高考。大憨哥听说我为了考大学天天学习到深夜,他就把我的铺盖卷搬到饲养室,让我在饲养室安心学习,一日三餐不用我操心,他来照顾我的生活。大憨哥推了十斤留着过年的小麦,隔三差五给我烙一回白面饼,还跑到后沟割来羊肉给我增加营养,鼓励我一定要考上大学。

不分昼夜苦熬了两个月,我顺利参加了高考。春节过后不久,我收到了北京工业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我成了全公社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北京知青。

离开王家坡那天,大憨哥早早喂上生灵,给我挑着行李一直把我送到公社汽车站,大憨哥还给我烙了几张白面饼。分别的时候,我看到了大憨哥眼睛里转动的泪花,他冲我挥挥手,一个人扛着扁担默默地回了王家坡。

在县汽车站吃午饭时我才发现,包着烙饼的笼屉布一角,还卷着二十块钱,四张八成新的五元票。那时的二十块钱对大憨哥来说,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头年初冬分红,我们生产队分红最多的就是大憨哥,他分了十九块二毛钱。

大学毕业后,我分配到重工局工作,工作后第二个月开了工资,我给大憨哥买了一身中山装和两双北京布鞋寄回了王家坡。我在王家坡插队落户生活了九年多,从没见大憨哥穿过一件像样的衣裳。

因为平时工作很忙,我一直也没抽出时间回山西看望大憨哥。唯一能做的就是逢年过节给大憨哥寄一点钱,寄几件衣服,有时也寄一点北京的特产和糕点。

2011年春天我退休了,退休后第一时间,我和李玉军就回到了阔别多年的第二故乡。到了王家坡我俩才知道,王家坡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当年低矮的土窑都变成了阔气的石窑,也都安上了明亮的新式门窗。村里的小路都打上了水泥地面,宽敞了也平坦了。

当时大憨哥都七十岁了,身子骨很硬朗,他一个人住在当年我们知青点的那三孔石窑里,还耕种着两亩责任田,院子里养着羊喂着鸡,看样子家里的光景还不错。时隔三十多年再相见,大憨哥看到我俩先是一阵惊喜,接着就圪蹴在院子里哭起来。看大憨哥哭了,我和李玉军也禁不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我们三人哭成了一团。

那天大憨哥让他弟弟杀了一只羊,叫来他弟媳帮着熬羊汤做饭,叫来了村支书和村主任作陪。大憨哥把我俩当成了贵客,斩羊待客在王家坡那可是最高规格了。

吃饭的时候,大憨哥的弟弟二祥说早就想让大哥跟他们一起生活,可他大哥是个犟板筋,说啥也不同意。大憨哥笑着说:“我身体好,生活能自理,咋能给你们添麻烦哩。”

那次我和李玉军在王家坡待了三天,还是和大憨哥睡一铺土炕。看大憨哥家的电视机坏了,我和李玉军跑到县城给大憨哥买了电视,还给他买了新被褥,买了煤气罐和煤气灶。大憨哥非要给钱,看我真生气了,他才把钱收起来。

目前,过完八十四岁生日的大憨哥身体还很好,他还是一个人生活,前两天我和他通电话,大憨哥说去山上挖地刚回来,他喜欢喝小米稀饭,年年都播种半亩谷子。除了这半亩谷子地,其他的责任田都让他弟弟耕种了,他已经跟他弟弟说好了,以后就跟着他弟弟一起吃饭,自己就不开伙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至今我还牵挂着大憨哥。大憨哥心里也牵挂着我和李玉军,去年春节前,他还让他侄子(二祥家的二小子)给我和李玉军寄来了山西的红枣和芝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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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爱的大憨哥,愿你晚年生活健康快乐,我和李玉军永远都牵挂着你,过一段时间我们就去看看望你。

作者:草根作家(讲述人:张朝阳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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