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透雕龙凤纹玉环,是汉代玉器艺术中的精品(长沙博物馆)。孔东亮 摄

几乎每一座城市都有一个属于它的历史时代,这个时代往往赋予城市以独特的文化属性。在长沙,这个时代是汉。

汉代,长沙第一次成为一个诸侯国的国都。

长沙,也唯一一次在历史上成为国名。政治地位的提升,带来了经济、文化、城市建设的全面发展。

“汉”由此成为长沙的文化基因。一个强大的时代留下的基因难以磨灭。汉文化在长沙延绵遗存从未断绝。

它们或是民间叙事的故事传说,或是博物馆里璀璨的器物,或是历代咏叹的不朽诗文……

而我们要寻访的,则是那个时代最宏阔的历史现场。它所拥有的场所精神,独特而非凡。 


隐藏在山水洲城景观之间的汉王陵。石亮 摄‍

大河东西,一江两岸,是现代长沙城市的基本地理格局。

在漫长的历史时间里,长沙的城区都在湘江东岸的台地之上,湘江西岸则是群山连绵的野境。

只有湘西县衙、岳麓书院、麓山寺、道林寺和一些村落隐没在山河之间。而这片广袤野境的真正面目,多年来并不为人所知。

直到四十年前考古工作的开展,人们才逐渐了解到湘江西岸有一条连绵不绝长达十余公里的王陵墓群存在。它以凛然的王气,构建起汉代“长沙国”非凡的精神场域。


湘江西岸延绵丘陵之下

一个王国的国都,必然有它的城与陵。

汉长沙国的城,叫临湘城,它不是今天的湘北小城临湘,它是我们今天长沙城的前身。在经历了数年的考古发掘之后,人们基本勾勒清楚了临湘城的范围。它很小,它的城市中心和今天一样,是在五一广场。

汉长沙国的陵墓发现较晚。在古代,王国的墓区被称“兆域”。在以纪念性为核心精神的古代社会,这是一个王国最为神圣的地方。


汉长沙国“兆域”有多大?向北,它自与河东橘子洲头相对的天马山开始,一路延绵,远达几十里外的谷山前的丘陵群。

向西,它抵达古坟垸一带。西北则到达谷山后的蜈蚣蒂一线。在地图上形成一个巨大的长方形。

两千年时间过去,当年构建的巨大兆域空间里,封土堆已成为树木繁茂的山丘,祭祀的享堂早已坍塌,墓园的石墙都已被黄土覆盖。


“千年余故国,万事只空台”,定王台为长沙留下了太多历史记忆。周翼 摄‍

为什么会选择这里作为王国兆域?

东汉太史令张衡在其所做的《冢赋》中说:“尔乃隳巍山,平险陆,刊蘩林,凿盘石,起峻垄,构大椁。高岗冠其南,平原承其北,列石限其坛,罗竹藩其域……”

平地起丘或以山为陵,是汉代王陵的基本地理面貌。长沙国汉王陵以山丘为陵,占据着湘江西沿岸连绵的山头,体现着汉代的天道观思想。

汉长沙国王陵是一个地下宝库。这里出土文物是长沙博物馆汉代展厅的展览主力。

长沙博物馆的镇馆之宝龙凤纹透雕玉环以及蓝琉璃环、曹女巽(zhuàn)白玛瑙印、“长沙王印”金印都出土于汉王陵。


城市与汉王陵,日渐融为一体。周翼 摄‍

马王堆汉墓作为侯级的完整汉墓,其出土文物震惊了世界,而汉王陵作为更高等级的王级墓葬,极可能有更为惊世的发现。

兆域之中,还有一座小城。

在三汊矶大桥西南侧,至今保存有古老的夯土城墙,城墙的形状并非四方形,而是呈现不太规则的三角形。茂密的树木生长在古城墙之上,形成与城墙形状近乎一致的林带。

郦道元在《水经注》中误认为是北津城,今天这个地方还保留着历史上“土城”的地名。这座隐藏于汉王陵墓区的小城,有专家推测其用途或与戍卫王陵有关。

城市与王陵,在历史上原本是隔江遥望,互不影响的空间关系。


从谷山上空远眺,山丘、河流与城市尽收眼底,在谷山前的丘陵里,沉睡着十多座汉代的王级大墓。周翼 摄

历史上的长沙城市面积,最大还不足6平方公里。比起汉王陵墓区的巨大面积,长沙“墓大城小”。这样的状况在近代逆转。城市突破围墙快速扩张,漫延到了汉王陵周围。

此时的王陵,更像是城市中的一座孤岛。

站在庙坡山汉墓上,眼前即可见大江北去。城市、湘江与曾经作为兆域的汉王陵浑然一体,强大的历史场域感与现实场境交错,让人深感震撼。


西汉风云中的“长沙国”

长沙的汉王陵,看起来延绵成片并无区别,而实际上它们分为了吴氏和刘氏两个墓区。两姓诸侯王,共同演绎了汉代长沙国200余年历史风云。

长沙国是湖南的重要历史时间。在湖南这个政区概念形成之前,长沙国就是“最早的湖南”。

它不是长沙,而是以都城临湘(长沙城前身)为中心的湘江流域及部分周边地区,范围几乎等同于现在的大半个湖南省。

之所以在汉初设立长沙国,军事战略是王朝的第一考量。彼时汉王朝尚未统一南方,秦的遗留军事力量滞留岭南自立为南越国,而在军事地理上可以与南越国直接抗衡的,就是当时的长沙国。

长沙国因此得战略之利,成为南方最重要的诸侯国。而同时期的江西与湖北,都还在郡治管辖之下,行政级别明显低于湖南。


从湘江东岸远眺天马山、岳麓山与凤凰山。石亮 摄‍

长沙国的第一任国王是楚汉战争时期战功赫赫的吴芮。以他为开端的吴姓长沙王,也是整个汉代唯一幸存到善终的异姓诸侯王。

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政治奇迹。西汉前期,中央王朝与地方诸侯围绕权力爆发了数场激烈的斗争,到汉高祖末年,除吴氏长沙王之外,其余异姓王均被翦除。

而在每一场斗争中,吴氏都坚决地与中央王朝站在一起,因此得到了中央王朝的信任。

历史最终还是来到了刘姓长沙王的时代。来自长安的王子刘发成了第一代刘姓长沙王。据湖南考古研究院多年的勘察,他的墓很可能就在临近北二环的庙坡山一线。


俯瞰三石戍古城,遥想历史风云变幻。周翼 摄‍

在长沙国这个远离政治中心和故乡的地方,刘发共生育了16个儿子,子嗣数量在汉代诸侯王里虽然不是最多,却因为远离动荡的中心而得以保全。

他们大多分封到了不同的侯国。西汉后期,刘氏衰败,王莽篡政,局势陷入混乱动荡。

刘氏家族的统治乃至刘氏宗族的命运岌岌可危,此时,被分封在舂陵(今永州宁远)的一支刘发后人刘秀,承担起了重建刘氏统治的重任。

长沙国因此成为了汉代刘氏皇族延续统治的福地。


深隐于城市中的“历史现场”

汉文化是长沙重要的文化基因。

作为楚汉名城的长沙,这个基因不仅留存于博物馆和历史文献中,更应该属于见证了文明的历史现场。

不深入历史现场,就不足以真正了解一个时代。


望月公园内的象鼻咀一号墓,墓主人疑似为长沙王吴著。陈婷 摄‍

汉代留给长沙的文化遗迹是珍贵的。定王台长期以来就是长沙书市的所在地,也许正是承袭了历史的文气。

地处太平街繁华地段的贾谊故居,则因为城市中心的位置不曾变化,成为长沙城市考古的坐标性建筑。

马王堆汉墓则成为了一个从博物馆到历史现场探究汉代长沙的经典范例。


汉王陵国保单位碑。周翼 摄

汉长沙国王陵是感受汉代长沙的最为宏大历史情境。曾经的战火之下,这座城市的古代地面建筑很难保存下来。能够看到古代建筑思想的往往是深埋于地下的陵墓和城址。它有着时空交错的魅力。

王陵是古代社会思想文化与艺术的集大成者,它有着无可替代的文化价值。然而汉王陵也是沉默的历史叙事者。如何在历史现场中认识历史,使其成为构建楚汉名城文化名片中重要的组成部分,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谷山汉王陵墓区,是整个汉王陵陵区面积最大、陵墓最多的区域。


马王堆汉墓出土的长沙国南部驻军图。图片来源:湖南博物院‍

在谷山,长沙国汉王陵考古遗址博物馆已经建成,经过这里的长沙地铁四号线则设有专门的一站叫汉王陵公园站。

作为中国现存规模最大的汉代诸侯国王陵墓群,长沙国汉王陵遗址的周边地区风貌应该与其历史价值相匹配。

未来值得期待,这片区域可以打造汉文化氛围的整体景观,可以设计地域文化的节庆活动承载空间,三石戍古城(暂称)可以成为长沙仅存的汉代地面城市遗址展示区,等等。


汉王陵考古遗址公园的建成,成为展示和保护汉王陵的重要举措。周翼 摄

作为历史王朝的汉代早已远去,但作为文化基因的“汉”却在新的时代里日渐深化为长沙最重要的历史文化标识。

由此深度挖掘与活化汉文化基因,汉王陵考古遗址作为可感知、可参与、可传播的长沙文化符号,必将成为“楚汉名城”意象建构中最震撼的历史现场。

撰文:潇湘晨报湖湘地理记者/常立军

长沙自然资源和规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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