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若无斋号,就如人无姓名。起个好名字不容易,既要有出处,还需反映主人之心志雅量。好的斋号,字少情长,让人激奋、引人遐思,能窥得斋主之雅人深致。



书斋名,多因时以地依志趣而变。如此说来,余尝有书斋三处,雨园,抱玉室,东轩。

青少年时期,于中原乡间生活很久,曾厮守于院落内一间书斋。每当雨夜苦读之际,于廊下静观,天地悠悠,夜雨潇潇,和着泥土芳草的馨香,“俯仰终宇宙,不乐复何如?”因命“雨园”。昔年读中文系,一度对建安风骨甚是敬仰。曹植《与杨德祖书》中评论建安诸子:“当此之时,人人自谓握灵蛇之珠,家家自谓抱荆山之玉”,因又得斋号“抱玉室”,谓心有所怀抱,如羲之《兰亭集序》言,“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

还曾有机缘,在京城一处古院落内修行数年,书房为大殿之东厢房,余谓之东轩,五百年的木梁,古朴得近乎沉重。余曾为之赋诗曰:

昔是明光殿,今为陶令门。

重檐映天色,浅砚醉东轩。

古木渐秋意,小园唯鸟喧。

坐吟心若水,寂寂更无言。

唐人白乐天曾喟叹长安居大不易。余亦有此感。居京十余年,才觅得一处能放下大案的书房。凡两层,上为家,南北通透;下则作堂三楹,南向阳而接地阴。各独立出入,内由下沉庭院中楼梯相连,庭宽不过一丈,长约三十尺,四围玻璃及天幕,因此一日中倒多半阳光充足,如深柳掩映之下。辄由唐人刘慎虚 “闲门向山路,深柳读书堂” 句得名“深柳堂”。堂前另有一天井,春花秋月,微雨好风与之俱来。

庭多盆栽,高几低座,兰桂蕉菊,檐角垂下的藤萝,错落有致,明月之夜,暗香浮动,斑驳陆离。 司马光说“吾爱王子猷,借斋也种竹。”我也甚爱竹,既有了自己的书斋,就想种竹,可惜堂前无土,只能以大盆栽之。虽为盆栽,亦烟青雾碧,春雨秋晴,凭窗观赏,宛若潇湘画卷也。惜去岁冬,先是冻雨,后覆大雪,开春就渐渐枯萎了。如谢稚柳慨叹养竹之不易,“爱竹成癖,而小庭土薄,种竹多不活。”

于竹子繁茂之际,余曾欣欣然赋诗两首

其一《题深柳堂》

深柳堂无树,庭前数竹清。

一池昏晓墨,万帙古今经。

开卷抒胸臆,挥毫写性灵。

时有故人辙,载酒过残星。



其二《辛丑重阳深柳堂感怀》

有酒消长夜,何妨秋夜长。

兴来同作草,客去自徜徉。

小隐东山墅,重阳深柳堂。

遥怜故园菊,万里念风霜。

庭中堂门正对处,矗一尊二百余斤泰山石,下托木案,上置香炉,每至岁时流转,常燃一炷清香,寂然间,石纹舞篆烟,恍如岁月之私语。

深柳堂正堂约三十平,中置三米大书案,后一列四米书柜,书籍满墙,宣纸堆山。另有木榻竹几,散贮书卷。书案正对一个书法中堂,两侧为自书陆放翁书房对联:万卷古今消永日,一窗昏晓送流年。——人生苦短,似水流年,我亦愿在这深柳堂中南窗寄傲,蕴藉滋养着仿佛贯穿千载时光的淡定与从容。

初,至者总笑问:"柳在何处?今写此记,也算效太白之“山中答问”了。一日,某报总编来此,尝建议为深潜堂。余知其意,谓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也!然其或不知我,志向高远,固当有之,或更应为少年之励志铭也。

“幽映每白日,清辉照衣裳。”当光阴在庭院盘桓,当诗书在心头生根,满室墨香便成了垂天的碧荫。身处在这深柳掩映之下的书斋,俯仰一世,读书作赋,品茗逗猫,衔杯挥毫,岂不更值得流连徜徉!

  臧新义 甲辰岁暮记于京华深柳堂

(臧新义,河南确山人,字涵之,号雨园,深柳堂主人。出身于教育世家,中文学士,中国政法大学法律硕士。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北京书协会员,刘艺书法研究会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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