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撒璇璇
编辑|李梓新
数九寒天的日子,高悬的太阳带给村头小院飘忽不定的暖意。一只公鸡无精打采地卧在屋外墙根的阴影中,脑袋耷拉着,一只爪子被红绳紧紧拴在纸马的脚上。
我坐在太阳地里,问身边的老人:“老姨,为什么要绑只鸡在哪里?看着怪可怜的。”
老姨说:“那是‘叫魂鸡’,领死人的魂魄回家的。村里说死在外面的人,魂都是飘的,让鸡先把他们的魂定住,等埋的时候再放生,死人就知道从哪里回家了。”
老姨七十多岁,是我奶奶的小妹妹,说话时面部表情和奶奶如出一辙,只是声音有些颤抖。我抱着老姨的胳膊,轻轻靠过去,压抑住嗓子里的呜咽。
我没有奶奶了。
她在冬日最冷的时节告别了缠绕她近二十年的病痛,告别了她的子女和兄弟姊妹,归于虚无,享年八十五岁。而她的孩子们此刻披麻戴孝,设灵在堂,忙碌着要好好送她最后一程。
男性亲友们都去坟地了,好像是要把原墓穴的土再挖深一些,将爷爷的遗骨移入新井,摆放整齐,之后奶奶就可以与爷爷合墓同葬。一群人呜呜喳喳地离开,声势浩荡。爷爷去世时也是这样,许多村里的亲戚、朋友前来帮忙操持葬礼,一番折腾后,我们作为主人家再请这些亲友吃饭,以示答谢。在嘈杂的饭店里,所有人进进出出,而那时奶奶坐在桌边盯着虚空发呆,像是没有表情,又像是有些生气。她凝固在那里,不哭不动,没人清楚她在想什么。
就像后来,她瘫痪的许多年里,我们不知道她如何度过得那些漫长的日与夜。
奶奶在六十七岁那年得了脑溢血,住在ICU很久才捡回一条命。之后她又大病过几次,身体每况愈下,但总算有惊无险。她最后一次去鬼门关绕行时,远在异国的我在梦中清晰地听到奶奶唤我小名。我在深夜骤然醒来,那个声音还在耳边回荡,于是发微信问父母:奶奶最近怎么样?几天后我才得知家里经历了一场变故,父母争吵,兄弟阋墙,但奶奶终究还在,只是从此不能自理。
我因为那场梦而相信灵魂的存在,相信如果有一天奶奶真的要离去时,不论相隔多远我都会知道。但并没有,奶奶离开前没有来入梦与我告别。她在最后一日辛苦地与衰竭的脏器作斗争,然后陷入深深的昏迷;而那时我从美国回来,还在丈夫的老家,盘算着春节前怎么帮爸爸一起给几乎不能动的奶奶洗个澡。
爸爸和叔叔在奶奶昏迷时慌忙将她送回老家,而被工作牵绊的我、丈夫和妈妈直到奶奶走后第二天才匆匆赶到。容颜疲惫的爸爸迎上来,我冲过去抱着他哭,忍耐了一路的悲伤化成破碎的哀嚎,无止无休。老姨夫上来劝我们,推着我去穿孝服,然后烧香、磕头。
叔叔多年前买下老家这座小院,新盖了房屋,灵堂是其中一间小客厅临时改的。三个硕大的花圈立在中间,前面的供桌上摆着奶奶的遗照。
叩完头,老姨夫拉着我的手问:“你回来见到奶奶了是不是?”
我点头,说去丈夫家前一天先看过奶奶。
“正好你们回国。她见你好好的,就放心了,就没啥记挂的了。”
我想起那天奶奶的样子,说:“我都不确定她认识我不,那天都没怎么和我说话。”
“那怎么能不认识!她就是病得厉害,难受。你奶奶不容易……”老姨夫眼圈红了,声音也抖起来。
我抱住他:“你别哭啊,你一哭我又要哭……”
眼泪会传染,尤其是灵堂这样的地方。
“行,不哭啦。”老姨夫轻轻推开我,“走吧,孝服脱了,去吃饭。”
我抽噎了几下,眼泪又神奇地止住了,只留下憋在胸腔里的一口气,顶得我生疼。
村里的小面馆人满为患,一位陌生的姑姑领我们进门,大声叫着后厨师傅再做五碗面,然后又推我们去小隔间就座。妈妈和婶婶与许久不见的长辈们问好寒暄,叔叔招呼着新来的朋友入席,许多我认识或不认识的亲戚各自聊天,像在参加一场简单的聚会。
刀削面上桌,我开始有些机械地进食,强迫自己多吃一点。眼泪涌起再落下,我不敢让它们流出来。
最后一次去探望奶奶时,她刚出院不久,一个人无力地躺在床上,眼睛都懒得睁开。保姆喊她,大声问“你看谁来啦?”奶奶才半张开眼睛,看到我和丈夫,礼貌性地说:”诶,你们来啦。“
”这是谁啊?“保姆音量很高地喊着,怕奶奶听不清。
奶奶微微抬手,指了指丈夫说:"这不是小青吗。”然后略微不耐烦地闭上眼睛,好像嫌弃我们低估她的记忆力。
丈夫名字里有个“清”字,叫他小青好像也没错。我劝自己,奶奶还不算糊涂,再养一些日子,她的精神头就又回来了。无知如我,没细想过她身上的尿管,以及她急促的呼吸都是身体衰竭的信号。我以为她的身体经历过那么多风浪,这次也能扛过去。
那天,奶奶每隔一段时间就叫我:“去,给你叔叔打个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知道啦,他中午就回来。”我说,声音不自觉地提高,怕她听不到。
“让他快点!”奶奶说完,复又闭上眼睛,眉心紧皱。
同样的对话反复几次,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奶奶觉得我不靠谱。从出国读书开始,我和奶奶能每年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她知道我没法像爸爸、叔叔那样日日夜夜细致地照顾她。
即便到了现在,葬礼的前一天,我也还是只能旁观。大爷、爸爸和叔叔在老姨夫的安排下忙前忙后,我能做的,只有陪老姨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大人都去忙他们的事情,或者躲在屋子里取暖聊天。院口点着的篝火烟雾升腾,木柴偶尔噼啪作响,在人数寥寥的院子里听得格外清晰。过不多久,有村里请来的人在小院里搭起灵棚,又有专司白事的乐队将家伙什都铺在院子一角,吹吹打打,唱起思念妈妈的歌。一口崭新的红漆棺材被拉进院子,放在灵堂门边。棺材两侧雕着过海的八仙,还写着“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太阳逐渐西斜,一点点收敛起它的温暖。表姑姑穿着孝衣,被另外两位姑姑搀着从灵堂里走出来,一脸悲戚地坐在院角的石墩上,突然开始大放悲声:
妈诶,黄泉路上您慢点走,别怕黑。您到了那边别累着,我们给您找了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男孩叫明亮,女孩叫明月,妈诶,你累了就叫明亮和明月啊,让他们帮你干活。
妈诶,路上太远啦,你骑马走吧。您慢慢走着别着急啊。
妈诶,孩儿不能再送你啦……
三位姑姑手里不停地用针线将两兜干粮一个个串起来,口中一刻不停地哭念着,每句话最后几个字绕几个音,又像在唱一首凄厉的歌。奶奶没有女儿,所以哭灵这样的事只好由关系最亲近的表姑代劳。送行干粮串好了,对奶奶的叮嘱也已反复唱诵三遍,姑姑们哭着起身回屋,身影消失在灵堂深处。
仆人,马匹,金山,银山,我看着那堆纸做的财富发呆,想着奶奶这辈子没享用过什么好东西。她从这座小山村里走去省会城市打工,经人介绍与家庭贫困的爷爷结婚,然后两人因为工作分配一起去成都,去怀化。在那些背井离乡的年月里,他们一起领养了我的大爷,又在湖南生下我的爸爸。再后来,他们回到山西,双双成为无线电二厂的员工,和孩子们一起挤在狭小的平房。几年后,叔叔出生,成为他们最疼爱的孩子。他们再也没有回村子里住过,就此在城里安家落户。
小时候,爸爸几乎每个周末都带我们回爷爷奶奶家吃饭,遇上工作忙时,就留我在那边住。那时奶奶或许还不到六十岁,身材壮硕,头发被染得又黑又亮,在厨房忙进忙出地做饭,时不时数落爷爷几句,或者很有底气地抱怨妈妈的不是。如今我已记不起奶奶饭菜的口味,但依然记得每次做好面,她会往自己碗里倒很多圈醋,再加一些辣椒。有一次吃面,奶奶看我对她那红焰焰的一碗很好奇,就夹了根红色的面条到我碗里,于是我碗里得面也变得通红。
从那天开始,我和奶奶成为家里最能吃辣的两个人,那是我没有去过的成都、怀化在我们生活里留下的印记。那时我们都想不到,她之后会因为疾病被迫接受最寡淡的饮食,再不能吃香辣刺激的食物。
“解脱啦。活人也解脱啦,你奶奶也解脱啦。”停灵这天,不止一位长辈说出这样的话。似乎每个人都在悲伤之余长出了一口气,为奶奶终于不必再忍耐人间的痛苦而放心。隆重的葬礼是活着的亲人能给予奶奶最后的哀荣,这比在她在世时日日陪伴更容易做到。
夜色降临,多数亲友和请来操办红白事的人都离开了,只留下不多的近亲,等着时辰一到,为奶奶入殓。表姑们再次哭灵,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众人废好大的力气才把她们从草席上扶起来。我抚着小姑的后背帮她顺气,她摇摇头,说缓一会儿就好。
“给我小姨嘱咐三遍啦,她应该都听到了。”表姑抽抽噎噎地说。
“听到了,肯定都听到了。”另一位姑姑擦着眼泪附和道。
夜里九点,然后男人们在老姨夫的指挥下将硕大的红漆棺材放进灵堂,帮奶奶躺进去,为她盖上崭新的锦被,又在她周身放满生前的衣物和日常用品。一阵喧嚷后,供桌、花圈被重新摆好,我们出去下跪,磕头,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此起彼伏。
老姨夫说:“儿子们留着,剩下的都去睡觉吧,明早八点前过来。”
妈妈、我还有丈夫听从安排到达临时住所,整理、洗漱,熄灯睡觉。黑暗中,我的身体逐渐放松,胸中憋着的那口气像是终于找到出路,化成泪水奔涌而出。
丈夫从身后抱住我,我哭得说不出来一句话。想起三年多前的夏天,丈夫陪我一起去看奶奶,我在她耳边说我要结婚啦!奶奶礼貌地笑着回答:”好啊!啥时候?“
”十月一号!“
奶奶很惊讶:”诶,我孙女也十月一号结婚。这么巧!”
“谁说你孙女也结婚啊?”
“她爸爸嘛,她爸爸那天告诉我要结婚啦。”
我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那我是谁啊?”
奶奶眯了眯眼,困惑地看着我,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她不认识眼前的人。
“我叫薇薇!”我冲她喊。
她更高兴了:“我孙女就叫薇薇!你们名字一样,还一天结婚。你对象哪儿人啊?”
我把丈夫拉到身边,报出他老家的名字。
“太巧了!”奶奶大笑,再也想不到世界上还有这么巧的事,“他老家和我孙女对象的老家也一样!”
我已经忘记那天是怎么和奶奶告别的了,那天的我和停灵时的我一样,不敢流眼泪。婚礼上,我一直怕她认不出来新娘就是她的薇薇,但爸爸和亲戚们都说她知道。几个月后再见,奶奶问我有没有怀孩子,我说没有,还早。
她拉住我的手,严肃地说:“你听着,怀孕的话,不要害怕。要是有什么不舒服就告诉你妈。”
我笑了,大声说还没怀呢。
奶奶说:“我知道,但你记住,怀的时候不要害怕,别怕疼,都没事的。”
那是自她瘫痪以后,还能传递给我的为数不多的人生经验。而我,似乎忘记问她生儿子们时是否害怕过。
再也没机会问了。
腊月十二,奶奶走后第三天,出殡日。小院门口列着比昨日更多的花圈,乐队依旧吹吹打打,院子里挤满前来送行的亲友。院口篝火浓烟缭绕,院内的灵棚已经摆好供桌、棺木,燃了两日的香烛已经只剩下半截。
大爷、大妈、我的父母、叔叔、婶婶各自穿好丧服,腰间系上细细的麻绳,位列灵棚两边,我和堂弟、堂妹跟着排在他们身后。仪式开始,亲戚们按照亲疏远近前来上香叩头,而我们作为奶奶的子孙,要跟着磕头答谢,反反复复。父母们都已年逾五十,各自有不同的病症,如今都咬牙忍着,要忍到最后一刻。
棚外熟悉或陌生的亲人们彼此聊天,连成一片嘈杂的声音。吊唁仪式结束,接着就是封棺。老姨夫拿着沾过白酒的棉棒,轻轻帮奶奶擦拭双手。
“你看看,就像睡着一样。”老姨夫笑着对身边的爸爸和叔叔说。
最后的仪式完毕,亲戚们帮忙将棺盖合拢,有专司白事的村民拿着锤子上前,“当”的一声,敲下第一枚缠着红线的长钉。
“娘啊!妈!”破碎的喊声毫无预警地响彻灵棚,叔叔大喊着,声音被悲伤扭曲,听来格外凄厉。
“闭嘴!这会儿不能哭!”老姨夫叱道,“憋住!”
老家规矩,封棺时不可哭,不可有眼泪落进棺材,否则逝者无法安息。
所有人噤声,几十双眼睛望着长钉一一被敲入棺木。终于,老姨夫说:“行啦,哭一哭吧,再送送你们妈。“
哀嚎声响成一片,遗像中的奶奶却笑得安详,从容。
不知道哭了多久,终于有人上前去搀扶孝子孝媳们。人群渐渐向院外挪动,堂妹捧着奶奶的遗照,堂弟执幡,我抱着奶奶的灵位,三个人一起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堂妹低着头,一言不发,脸都快埋进围巾里。我探身去看,才发现她是在哭,泪水被冷风吹得冰凉,冻红了她的脸颊。堂弟站在我身边一言不发,他生长在成都,只在爷爷的葬礼和视频中见过奶奶,但始终很配合地完成他作为长子长孙的工作。
忘了什么时候,堂妹曾说过:“哥哥在四川,姐姐在美国,只有我,天天都能见到奶奶。我才是和奶奶最亲的!”
那时我很想跟堂妹说,在她出生以前的二十年中,我是奶奶唯一的孙女。是我,在奶奶的看顾下从幼儿长成上中学的小大人;是我,在奶奶生病前的每一个春节陪她跨年;是我,在大爷回到四川本家、叔叔还没有孩子的时候,让奶奶还能对外炫耀她有个争气的孙女。
可我终究没说出口。因为也是我远渡重洋,去了一个奶奶看不见、摸不着的国度;也是我在她生病后从没有完整地陪伴、照顾她一天。最初离开家时我还觉得来日方长,可渐渐的,我的生命旅途开始向越来越遥远的方向延展。当我开始担心自己无法再好好陪伴奶奶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唢呐一响,送灵的队伍开始缓缓地向前行进,地上不时出现一张白色纸钱,那是堂弟撒下的引路纸。我被老姨夫拉到队伍后面,跟着两排蜿蜒的花圈队伍走着。我身后,小乐队吹吹打打,我的父母亲还有他们的兄弟妯娌们红着眼眶跟在灵车两边。
天高云阔,长长的队伍绵延在村口的马路上,直到走得完全看不见小院了,所有人才停下来,撮土为香,开始路祭。等一切结束,所有人上车,跟着灵车去往村子另一边的墓地。
很多年前,我在这里随着大人们一起为爷爷送殡,彼时堂弟六七岁,堂妹尚未出生。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土地里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爷爷的样貌和声音已经变成模糊的不清的影子,我再也想不起他真正的样子了。那么,多年以后,奶奶是不是也会变成一团模糊的影子?如果再久一些,我的父母们……强烈的恐惧感涌上心头,我不敢再想下去。
表姑拉住我和堂妹,说女孩子不可上坟,有忌讳。站在土坡之外等了一会儿,我还是决定上前去。坟前,似乎一切都已准备停当,爸爸看到我,挥手说:“既然来了,那就再给奶奶磕个头吧。”
人群让到两边,最后一次,我跪在尘土里,深深叩头。
送葬仪式结束,红漆棺木躺在供桌后面的深坑里,静等黄土掩埋。大爷和堂弟负责最后的步骤,余下的亲友们移步至附近餐厅参加答谢宴。喧嚷的餐厅边缘,老姨夫和另一位爷爷共同坐着,默默看着年轻人们在席上觥筹交错。
等到所有客人散去,我们一起回到小院,村里的亲戚还在院里聊天。灵棚已经拆走,纸扎、花圈都已不见,只有几乎燃尽的篝火不停升腾着青烟。
老姨夫拉着大爷、爸爸和叔叔谆谆叮嘱:孝子们要留在老家等着三日后去上坟扫祭,名曰“复三”。结束之后去村里答谢近亲,看望奶奶的兄弟姐妹,然后再回家。
“走吧,不早了,别等到太阳下山。”才不到两点,爸爸就来赶人。
人们起身彼此告别,妈妈突然惊讶地说:“诶,这个凳子!在这里啊。”
她说的是一个实木高脚凳,很老的款式,是曾经在爷爷奶奶家书桌前放了许多年的凳子。
“哇,居然在这里见到了。多少年了?”妈妈停不住地感慨。
何止是那个凳子。灵堂用的供桌,卧室里的玻璃柜子和五斗柜,角落里的枣红色方桌和藤编矮几,都是爷爷奶奶家的老物件。十多年前,爷爷奶奶搬离他们的老房子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它们,没想到叔叔将它们拖回了老家。那些儿时看起来庞大的柜子、桌子,似乎比从前小了不少,但依然结实。它们见证过那些已经模糊的、逝去的日子,陪伴着奶奶走完生命的最后一刻。
“行啦,走啦!”表姑搀着老姨,跟着老姨夫离开。
“我们也走了啊!”亲戚们纷纷告别。
最后,爸爸对我们说:“快走吧。赶天黑前回去。”
丈夫开车,小院渐渐消失在我们身后。驶出村子后不久,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渐渐被灰云覆盖,一粒雪花撞在汽车玻璃上,似乎发出微不可闻的声响。然后是一粒,又一粒,寒风裹挟着更多的雪粒席卷而来,路面不一会儿就攒出深浅不一的白色。我听着在后座的妈妈和婶婶彼此吐槽以前奶奶做过的荒唐事,不时笑出声来。
年轻时争强好胜的奶奶,即便瘫痪后也还是很有脾气的奶奶,被最无常的命运戏弄了。她的晚年不富足,不健康,不自由。她从身材富态变得骨瘦如柴,灰白的头发软塌塌地贴着头皮。有时她会拉着我的手默默落泪,感叹命不好,哭过一阵,她又会抖抖我的手,说:“你去吧,去干你的事吧。”
“去吧”,这大约是奶奶后来对我说的最多的词,不是叫我去吃饭睡觉,就是叫我离开她的病床,去做自己的事。我已经长大,走去了更远的地方,再也不是那个在她眼前闹腾的小姑娘。她知道我什么忙也帮不上,她只能自己望着白色的天花板消磨没有终点的时间。
如今,终点到了。
写作手记
关于奶奶的葬礼,还有很多细节没有写,譬如爸爸在出殡前说他死后一定要火葬,又譬如一直和奶奶有矛盾的妈妈也在最后一天大哭,还有前来送行的老人泪眼婆娑地拉着我的手,我却一时想不起如何称呼她……我有无数时刻想要记录,初始想法非常繁杂。感谢梓新老师的指导,教给我如何理清思路,掌握主线,控制故事脉络。每日一期的短故事课程对我而言也很有帮助,让我提笔前的思考更有方向。
过往会随着时间变淡,如今写出一部分,算是给未来的我留下回忆的凭据。
本故事由短故事学院导师指导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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