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扈桂芳,是1924年9月生人,老家在河北省遵化县丁甲岭村,1946年参加革命,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在我13岁那年,家乡来了日本鬼子,实行“三光政策”(烧光、抢光、杀光),从此,老百姓没有一天安生的日子。
一、血洗莫家屯
我姥家在遵化县的莫家屯,当时全屯有三百来户人家1000多口人。 屯中有姓郭的爷俩是八路军,当爹的还是队长。因为汉奸告密。1937年腊月的一天早上,三点左右,人们还在睡觉,日本鬼子就悄悄摸进了村。那时候日本子不让养狗,全村没动静 。鬼子进村后就开始烧房子,家家都是草房,火一着一大片。正睡觉的人们惊慌地从火里往外逃,日本鬼子见一个抓一个,不管男女老少,抓住就用绳子或铁线绑上扔进村西头的大土坑里。土坑四周是村民打的秋板山柴,一大垛一大垛的,是各家一年的烧柴。鬼子把山柴点燃扔进土坑,草房的火,土坑的火烧红了天,哭喊声,叫骂声响成一片。这还不算,凶残的日本鬼子还架起了机枪向土坑的人们扫射,枪声像爆豆子一样。人们在血泊中纷纷倒下,一具具尸体都被烧成了黑炭。鬼子血洗莫家屯,只有少数人逃了出来。我姥姥家在屯子的西北角,地偏,才逃过一劫。
二、大伯哥之死
我有个堂叔伯大哥叫张文亮,是我大爷公公的三儿子,不到三十岁,一个老实厚道的庄稼人。夏季的一天,他在集上卖了30多只羊,得了钱往家走,发现被人盯上了,他急忙钻进了路边的玉米地躲起来。不多时,日本人端着抢从四面包围了他,不但抢走了卖羊钱,还在他的肚子上攮了好几刺刀。大爷公公看到惨死的儿子哭得背过气去。后来媳妇走道,好端端的家散了,老爷子伤心过度,竟然疯疯癫癫,很是凄苦。
三、夜躲麦田
那时,日本鬼子在光天化日之下强奸妇女是常有的事,到处抓“花姑娘”,因此,女孩子一到13、4岁,爹妈就赶紧给找个婆家送走。我是15岁被家人送到遵化县铁厂村的婆家。公婆已去世,家里只有大伯哥大伯嫂和我们在一起过。
有一年刚过完五月节,一天晚上,我大嫂发疟子(一种传染病)躺在炕上,我正伺候她,就听有人狠狠地砸大门。我立刻想到是日本子来了。男人都在唐山陶瓷厂干活,家里就剩我们妯娌俩。生死关头咋办啊?我急得要哭出来!在大嫂的示意下,我连忙从灶坑抓一把灰抹在脸上,又把头发揉乱,紧接着就拽起大嫂跌跌撞撞走出后屋门 。
后院墙外是一片麦地,麦子刚刚泛黄,白天才浇了水。我连举带推帮大嫂翻过一人高的院墙 ,俩人一起藏在泥乎乎的麦田里。大嫂一会儿冷得直哆嗦,一会儿又发高烧,但是我们不敢出声,更不敢动。只听鬼子砸开门后好像在翻东西,吵吵喊喊好一阵子才离去。我们一直不敢动,一点点熬时间,直到天蒙蒙亮,才悄悄地回到屋里。尽管屋子被翻个乱七八糟,坛坛罐罐也被砸碎了,好在人没事。后来听说本村刚结婚的来子家出事了,鬼子把新媳妇强奸了。才20岁的新媳妇痛哭着要寻死上吊,受惊吓后很长时间卧床不起。
四、 宁死不屈扈大山
当时八路军游击队常在夜间打击日本鬼子,老百姓人心齐,男的帮着埋地雷,挖地道;女的做军衣军鞋,天一黑就秘密行动。有的家里还收留八路军伤员。 日本鬼子恨透了八路军,对老百姓下手也更狠更毒。
扈大山是我们扈姓家族里的一位大哥,20多岁,家就娘俩,住三间草房 ,八路军伤员常在他家养伤。我14岁那年春天,日本鬼子有三、四十人,在汉奸带领下来搜查八路军伤员,扈大山被鬼子抓住了。鬼子把全庄的老百姓赶到一个场院(秋天收完庄稼打场的地方),命令全跪下,然后把扈大山五花大绑地推到人群前面也跪下,逼问他谁是八路军。我和娘就跪在大山哥的对面,吓得心提到嗓子眼。鬼子和汉奸大声连问了几遍,大山哥一声不吭,看也不看鬼子一眼。一个鬼子急了,抡起镐头就狠狠地向扈大山的肩膀砸去,只几下,扈大山的肩膀塌了下来,血瞬间染红衣服。敌人还是厉声逼问,扈大山咬牙忍着疼痛,眼里喷着怒火,还是一言不发。最后鬼子失去耐心,拔出手枪朝大山哥的头开了枪。至今,大山哥满头满身鲜血慢慢倒下的身影还铭刻在我的心中。
临走,穷凶极恶的鬼子还一把火烧了扈大山家的草房。火顺风势,不多时,全村一大片草房都着了起来。扈大山不是八路军,也不是共产党员,就是一个普通的庄稼人。他恨小鬼子侵占了家园,恨小鬼子的残暴凶狠,那时,很多像他一样的男子汉在敌人面前都是宁死不屈。
五、二姐的劫难
我亲二姐叫扈桂兰,这是解放后起的名,原来没名,当姑娘时叫二丫头,有婆家后叫张扈氏。她婆家住遵化县娘各庄南山沟。地处偏僻,家里常来八路军伤员。那时候八路军受伤没有药,全靠养,养好就走。一次鬼子来了,得着信儿,二姐和家人立刻把伤员藏在秋后田里的高粱团里。在逃跑时,二姐不幸被鬼子抓了回来。鬼子把她绑在板凳上,用皮鞭打得她血肉模糊,接着灌辣椒水,把人折磨得昏死过去。幸亏这时鬼子大部队集合,残害二姐的鬼子急忙走了,二姐才捡了一条命。
此后多年二姐瘫痪在床,腰伤腿疼不敢活动。后来身体好些却落下病根 ,不能干重活,一辈子都依靠家人照料。
还有我的父亲扈连立,和乡亲们当游击队打日本鬼子,把家里的房子、地都卖了当活动经费。1937年夏季的一天夜里,部分游击队员在遵化县丁甲岭北山腰果树园子小屋秘密开会,被叛徒告了密,鬼子来抓人。其他人都从后窗逃跑了,而父亲却从前门跑出去,立刻被日本鬼子拿枪打中。父亲牺牲时才38岁。
和父亲一起参加那次活动的同村队员后来回忆说,他判断是父亲为了引诱敌人保护战友才从前门跑出去的。
还有我的家族哥扈四头是民兵,也是在开会散会时被日本鬼子抓住,当时就用 刺刀把人攮死了。
日本侵略者在中国杀人如麻,坏事干尽,还把中国的木材、煤炭、钢铁、粮食等很多物资用火车源源不断地运往日本。凡是有骨气的中国人,哪个不痛恨小鬼子啊?
那时候兵荒马乱,整天担惊受怕,不知道自己哪天会死,活着过来真不容易!现在国家强大了,没人敢欺负咱们了,有国才有家啊!你看现在中国人多享福,吃的住的穿的用的,生活早就小康了!真要感谢这个国家,国家强大了,人民才有地位。所以到什么时候,咱都不能忘本啊!
注: 扈桂芳有多位亲人死于日寇的屠刀之下,对惨烈的抗战历史刻骨铭心。她再三叮嘱女儿张扈芝记录这段历史,以便警示后人。根据母亲多年来反复口述(母亲总喜欢讲过去的事情),张扈芝整理记叙了其中几个片段,诣在还原历史的真实,刊登在2019年第二期《闾山大观》,2022年纪念九一八九一八事变,唐山劳动日报也刊登了这篇文章。2022年12月29日,感染疫情发烧八天的扈桂芳老人去世,享年99岁。
扈桂芳老人是人们心中的丰碑。致敬革命先辈扈桂芳!(作者:扈桂芳老人女儿张扈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