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一下再说

参与守备富池口半壁山要塞的川军为独立第三十五旅。该旅原为杨森二十军的一个加强旅,在下川东之战中,杨森被刘湘打得四分五裂,失去了对所属部队的掌控,他们便分化出来,自成一部,以后因形势所迫又归属蒋介石,被编为军政部的直属旅。旅长最早是向成杰,后乘船在巴东附近触礁溺亡,遂由副旅长李宗鉴继任其职。



李宗鉴旅的建制为两个团,其中杨昆元团与友军刘多荃师合守富池口阵地,旅部及王子愚团防守半壁山要塞。1938年9月9日中午,富池口阵地主体地带的左侧被敌人突破,杨团立即对敌人进行猛烈侧击,全团共伤亡营长唐敬生以下两百八十人。随后,刘多荃也亲率预备队反击,战至薄暮,终将敌人击退,不仅阵地失而复得,还缴获了包括六挺机枪在内的一批战利品。

11日,三艘敌舰驶抵半壁山江面。在水上飞机的配合下,敌舰利用登陆艇,从半壁山要塞突出部实施了强行登陆。李宗鉴在观察所里用观察镜进行侦察,观察清楚后马上打电话给团长王子愚:“你团要更加隐蔽好。你团正面登陆之敌不足两百人,其目的是企图占领松林坡突出部滩头阵地,掩护其主力登陆,然后扩张战果,从我右翼包围,压迫我们到长江吃水!”

李旅武器弹药严重不足,如果直接在岸边阻击敌人,将受到敌舰炮及水上飞机的攻击,火力上根本无法与之抗衡。王团事先在沙滩上挖了一些单人散兵坑,组成警戒阵地,并在阵地上部署了一个排。在对敌情进行研判的基础上,李宗鉴主张把该排撤回,以便引诱登陆的敌先头部队攀爬松林坡,到时再用守备连和敢死队进行夹击,“这样近距离突击,我看他的飞机舰炮全瞪眼!”

王子愚对李宗鉴的战术设计表示完全赞同,但他也提醒旅长,敌人可能还有第二梯队继续登陆。

李宗鉴答应马上联络炮兵,请他们对敌舰施行压制,对可能登陆的敌第二梯队进行拦阻射击。接着,他又对王子愚说:“子愚兄,这一仗不单关系到部队能否继续生存,如果半壁山这道关口被日军突破,武汉、长沙也就完蛋了!你我兄弟出川抗日是光荣的,我们四川军队是在血盆里抓饭吃啊!要是当了亡国奴就更惨了!”



王团依计而行,将警戒排撤出,其余各部也佯装败退,以诱敌深入。敌舰炮、飞机对半壁山阵地进行了一番狂轰滥炸,但因王团伪装隐蔽得好,只有三个炊事兵受伤。

登陆之敌随后成疏散队形向松林坡攻击前进。松林坡山不高,标高不过一百八十米,但当敌人爬到半山腰,正要加把劲继续向上攀登时,突然被跳瓶式铁丝网拦住去路,原本隐蔽于山坡反斜面的守备连也出现在其头顶。

随着一声“打”,手榴弹雨点一样倾泻下来,敌人被铁丝网拦着,只能隔着铁丝网挨炸,于是一枪未发就匆忙向后撤退。在王子愚的指挥下,敢死队从左侧小流水沟杀出,横冲敌人侧后。这时敌人的三架水上飞机虽然立刻起飞支援,但见两军过于接近,并不敢随意投弹和射击,只能在空中不停地盘旋打转。

敌人进退不得,气急败坏下派出一个分队向敢死队反扑过来。敢死队事先尽管集中了全旅仅有的四十支冲锋枪和四十支驳壳枪,然而子弹有限,其中半数枪支打两夹就空了。敢死队还配备了四十支步枪,但枪上没有刺刀,所以没一会儿,战士们就只能全凭大刀、手榴弹与敌人进行拼死肉搏了。



日本兵的拼刺技术和武士道精神都不容小觑,他们三人一组,背靠着背,就是死不投降。拼搏中,敢死队当场毙敌二十九人,追击中又毙敌九人,自身也牺牲排长游建武、王金山以下十五人。

次日下午,四舰敌舰驶入半壁山江面,对长江两岸阵地进行连续射击。其间半壁山炮兵观察所观察员向李旅观察所发出紧急呼号,值班参谋萧德宣据此用观察镜向北岸观察,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敌人正从四舰军舰上使用登陆艇,源源不断地向北岸田家镇要塞输送部队登陆,而要塞方向却无任何枪炮声传来,说明田家镇已经无人抵抗。

萧德宣赶紧向旅长报告这一情况,李宗鉴和参谋主任王兆华从指挥所跑步来到观察所,见情况属实,他们当即通过专线向上级汇报,这才得知敌人对田家镇进行大包围,要塞守军已被迫分散成小部队突围撤退。上级同时指示说,李旅虽然打得很好,但是明天也要做好像田家镇那样的准备。

指挥官们吃晚饭时,萧德宣特意问王兆华,是否要将上级的指示向下传达。李宗鉴没等王兆华回答就说:“我们地形有利,士气旺盛,顶一下再说吧!”

第二天上午,敌人向富池口阵地的杨团和友军结合部猛烈攻击,但均被击退。至下午4点,上级终于发来加急电,命令李旅立即脱离战场,取道通城、平江到长沙待命。

打!老子不走了

入暮后,李旅全旅进行撤退。其时大雨倾盆,山陡路滑,还不准暴露一丝火光,因此行军非常困难,但好在川军惯走山路,就在这种境况下,他们竟然一夜赶了一百三十里,硬是在拂晓前用急行军方式赶到了慈口。

彼时已雨过天晴,不料后面的炮声、机枪声却又响了起来,而且敌机也嗡嗡地追踪而至,接着友军刘多荃派传骑前来通知,要李旅加快撤退速度,前进至有利地形再掩护收容整顿。李宗鉴立即让号兵吹奏继续行进的口令,要求所部不准隐藏,全速前进。

队伍拉开不到十里,一架敌机就追了上来,飞机飞得很低,连飞机上面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敌机一梭子弹射出,机炮连被打死两匹驮马,该连官兵急忙四散逃避。川军的指挥官都习惯坐滑竿,坐在滑竿上的李宗鉴见状,大声骂道:“怕死鬼,跑什么?”



话音刚落,那架敌机掉过头来跟着一梭子,不偏不倚正中李宗鉴的滑竿,滑竿篷上中了三颗子弹,藤椅上中了两颗子弹,后面抬滑竿的人从后颈到后背被子弹扫了一条深坑,当场气绝。

李宗鉴又急又怒,他把脚一蹬,咬牙切齿地吼道:“打!老子不走了!轻重机枪、步枪一律对空射击!”

一声令下,李旅官兵全部举枪向敌机射击,十多里路长的弹幕顿时封锁了天空。敌机正要第五次俯冲下来进行扫射,发觉情况有异,急欲由低空拉起上升,但晚了一步,机身后部已经中弹起火,敌机随之拖着一条长长的浓烟向东北方倾跌了下去。

在敌机被击落后,一直追击李旅达一百七十里的枪炮声也骤然停止。部队停下来正吃午饭,刘多荃赶来与李宗鉴见面,并风趣地对他说:“四川兵,个子小,爬山、打枪真灵巧,贼机一见从天倒。”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田家镇要塞失守后,敌海军沿长江西犯,其陆战队一部在湖北蕲春以西的黄柏城登陆,一部向浠水以南的兰溪进犯,意在切断第五战区的退路。战区急令许绍宗调兵阻击从黄柏城登陆之敌,以掩护长官部和友军转移。

许绍宗命孙黼旅驰援,该旅先头团连夜向黄柏城前进。1938年10月6日黄昏,先头团在黄柏城附近的九狼山,与日军海军陆战队的一个大队狭路相逢。

大家都知道控制制高点的重要性,二话不说就展开了对山头的争夺。川军武器不行,但官兵却都擅长爬山,激战彻夜,先头团已经夺占了九狼山制高点,而敌人还蜷伏在九狼山山腰。

拂晓时,孙黼旅全旅(含两团)赶到九狼山,官兵人人提着手榴弹,一边冲锋一边将手榴弹向敌人投去。许集团军所用的手榴弹与川军守滕县时战区所提供的手榴弹不同,为刘湘的重庆兵工厂专门制造的麻尾手榴弹。这是一种没有木柄只有铁铊子弹体的手榴弹,弹体上面系一根麻绳,麻绳的末端有一节小木栓,因其形状好似四川的大头菜,因此川军也把它称为“大头菜”。“大头菜”

比普通手榴弹投得远,威力也大,但扔出去后不能马上爆炸是它的主要缺陷,地面作战时,日军常常会利用这一缺陷,捡起反掷回来。

到了山上,日军没法反掷,只能照单全收。川军官兵们旋转甩出的“大头菜”就像一群群黑乌鸦,向敌人的头顶径直飞去,炸得敌人人仰枪飞,抱头鼠窜。有的“大头菜”挂在了树枝上,敌人慌不择路,从树枝下跑过,“大头菜”是触发引信式的手榴弹,一碰上就炸,于是林子里也响起了阵阵爆炸声和火光。敌人还以为树林里有埋伏,赶紧从林子里跑出来,结果又被机枪打死了不少。

激战约一个小时,敌人渐渐不支,无论指挥官怎样喊叫,也无法再组织起进攻,最后在长江边舰炮的火力掩护下,纷纷逃回了军舰。敌人在作战时,都把皮背包解下来整齐地堆放在半山腰,逃跑时谁也顾不上再把皮背包带走,结果都成了孙旅的战利品。



在九狼山之战中,营长周道昌阵亡,连以下官兵伤亡两百余人,但总的来说。它是许集团自出川抗战以来打得最出色也最痛快的一仗:这一仗打死了日军指挥登陆的大队长,生擒曹长荒木重知注等人,缴获武器、皮背包、呢大衣等各种战利品五百多件,其中包括日军大队长所用的望远镜和手枪。

一个名叫孙能、人称“小精灵”的小兵高兴地唱道:“大头菜,真好吃,日本鬼子吃不了,不是肚子来胀破,就是双脚忙跪倒!”“双脚忙跪倒”不是小兵的虚构,而是战场上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日军曹长荒木重知注在入伍前是日本早稻田大学的学生,学过汉语,能讲几句夹生的中国话,这在关键时候救了他的命。当川军冲杀到眼前时,他赶紧双腿跪地,双手把他的三八式轻机枪举过头顶,并连声哀叫:“大大的顶好,大大的顶好!”所谓的武士道精神和“武运长久”荡然无存。

这家伙在战场上孬的不行,说软话救小命,一下火线却又嚣张起来,竟然还以三八式轻机枪的主人自居,别人一碰,就乱扑乱叫:“我的,我的,不准,不准!”接着又嚷:“米西,米西。”

大家知道他饿了,要吃饭,就把正在吃的锣锅饭给他。谁料他嘴还挺刁,一个劲抱怨:“不卫生,不卫生,面包的好!”

中国军人特别是川军,有锣锅饭吃就不错了,还有面包?谁见过那洋玩意儿?

后来荒木重知注被送到重庆,仍不忘告状,说川军“虐待”他,硬给他锣锅饭吃,不给面包。那时刚刚才能抓到成批的日军俘虏,对俘虏政策要求很严。严禁虐待,报上去后,军委会也没问清楚,就给孙黼旅记了一大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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