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古时的文人雅士喜欢将梅花枝头积雪扫下,装瓮,贮藏地窖,夏季饮用,借以解暑。
- 《饮馔服食笺》说:雪者,天地之积寒也。
《汜胜之书》说:雪为五谷之精。
古人认为,“雪,尤宜茶饮也”;典故“张岱藏雪”,就是把冬雪储藏在坛中,待来年用雪水以作烹茶。
腊雪
“雪水煎茶”的流行,一般认为是在宋代,和大才子陶彀(gòu)有关。
《事文类聚》说,宋陶彀得党家姬,遇雪,取雪水烹茶,请姬曰:党家亦知此味否?姬曰:彼武夫安有此?但知于锦帐中饮羊羔酒耳。公为一笑。
同样是宋朝,丁谓在《煎茶》诗中说“痛惜藏书箧,坚留待雪天”,李虚已在《建茶呈学士》中说“试将梁苑雪,煎动建溪春”。
苏东坡在《记梦回文二首(并叙)》的序文中说:十二月二十五日,大雪始晴,梦人以雪水烹小团茶,使美人歌以饮。
陆游在《建安雪》中说:建溪官茶天下绝,香味欲全须小雪。在另一首《雪后煎茶》中,放翁说:雪液清甘涨井泉,自携茶灶就烹煎。
陶彀等人的“雪水烹茶”虽说不俗,但雪水烹茶却是早在唐代就有。如,白居易的《晚起》中说“融雪煎香茗,调酥煮乳糜”,《吟元郎中白须诗兼饮雪水茶因题壁上》有“冷咏霜毛句,闲尝雪水茶”。另一唐代诗人陆龟蒙的《煮茶》诗中说:闲来松间坐,看煮松上雪。
唐宋以后的文人不仅认为以雪水烹茗是件风雅之事,而且赋予其更多的心灵寄托。
比如,明末诗人杜佚心认为,只有雪水茶,才能平复亡国之恨;他在《雪水茶》中说:
- 瓢勺生幽兴,檐楹恍瀑泉。
倚窗方乞火,注瓮想经年。
寒气销三夏,香光照九边。
旗枪如欲战,莫使乱松烟。
那么,用雪水跑出来的茶到底有多么好喝呢?元代陈基说:雪胜玉泉茶胜芝。
煮雪沏茶
清代风雅皇帝乾隆皇帝,也喜欢雪水烹茶,并用三清茶招待他宠信的大臣。夏云虎的《清宫词》描述了乾隆三清茶的情况:
- 松仁佛手与梅英,沃雪烹茶集近臣。
传出柏梁诗句好,诗肠先为涤三清。
清代的李渔在《煮雪》中则给我们描述了详细的煮雪过程:
- 鹅毛小帚掠干泉,撮入银铛夹冻煎。
天性自寒难得热,本来无染莫教煎。
比初虽减三分白,过后应输一味鲜。
更喜轻烟浮竹杪,鹤飞不避似相怜。
那时的附庸风雅之徒,也以雪煮茶,如西门庆之类;《金瓶梅》二十一回中,西门庆合家赏雪饮酒,就是用雪烹的“团茶”。
作者是这样写的:吴月娘见雪下在粉壁间太湖石上甚厚,下席来,教小玉拿着茶罐,亲自扫雪,烹江南凤团雀舌芽茶与众人吃。
梅花雪
真正把雪水沏茶的雅兴发挥到极致的,应该是《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他笔下的妙玉,无疑是贾府中最懂茶的,是真正的“茶博士”。若曹雪芹如果不懂茶,绝对写不出来和“茶博士”妙玉相关的那些细节。
饮茶方面,妙玉不但敢于去挪揄宝二爷的“驴饮”,就是连黛玉这样冰雪聪明的人,也遭到了不留情面的嘲笑。
书中第四十一回“栊翠庵茶品梅花雪”中,这样说:“宝玉细细吃了,果觉轻淳无比,赏赞不绝。”此茶就是妙玉用多年的梅花雪水冲泡的。
同样在第四十一回,在描述妙玉请吃茶的那一段,自以为懂些茶道的黛玉询问茶水是否是用 “旧年蠲(读juān])的雨水”,结果被妙玉冷笑回敬:你这么个人,竟是大俗人,连水也尝不出来。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了那一鬼脸青的花瓮一瓮,总舍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天夏天才开了。我只吃过一回,这是第二回了。你怎么尝不出来?隔年蠲的雨水那有这样轻浮,如何吃得。
清高自许的妙玉以五年前搜集梅花上的雪水泡茶款待众人,自然是脱凡不俗;无疑是那个年代的奢侈之举和风雅之最。所以,她说黛玉几句也是有资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