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您若在，便是人间最美的春色》
梅雨浸透藤箱那日，我翻出您藏了半生的云纹缎。补丁叠作千层雪，青衫裹着旧年霜，您总把新絮塞进兄弟衣襟，独将磨破袖口的锦袄改作我的及笄裳。
五更天光漏进槅扇，见您当年拆解的貂裘领口，金线竟在晨曦中游成锦鲤。那件压箱底的绛红绸衫，原是您陪嫁时唯一的体面，却把牡丹纹样剪作四瓣，绣在我们兄妹的冬袄内里。银针穿过二十年寒暑，每一道褶痕都藏着掖了半辈子的桂花糖。
您总说医书当传慧心人，泛黄的《灵枢》扉页忽飘出星河。蝇头小楷在暮色里游走，桂枝汤方化作鹊桥，半夏散变作云梯，字缝间跌落的药香竟凝成您鬓角霜雪。三弟的箭袖还沾着松烟墨，小妹的襦裙已染透艾草香，唯有我怀中的残卷里，还夹着您当年未说破的偏心。
中元夜焚旧衣，火舌忽舔出半幅未竟的绣样。灰烬盘旋成二十四节气，惊蛰处缀着您补的梅花扣，霜降边镶着您藏的碎银两。青烟漫过老杏树时，枝头忽绽三千玉簪——原是您将毕生俭省拆解成丝，半绺织作春衫暖，半绺捻作灯火明，余下的都酿成我们骨血里的韧劲。
而今我立在新雪初融的庭院，看您缝纫机上的顶针生出绿芽。铁皮饼干盒里铜钱发芽，褪色绢帕化作流云，连那柄豁口剪刀都成了修剪春色的柳眉。原来您早把魂魄寄在万物间：檐下新泥是您未用完的线头，灶台蒸汽是您未凉的叹息，天地间每一缕芬芳，都是您当年省下的半块麦芽糖在岁月里回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