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曾在泉州高甲戏剧场观看《范进中举》,印象殊深。如今获悉新编高甲戏《罗刹记》在泉州首演,特专程前去观赏。

踏入剧场,人气爆棚,更为意外的是,进剧场的观众不是传统的“九九”“三八”和“六一”,而是一种新的、难得的气象,“五四”居多,经一攀谈,观众并非单一来自泉州本地,尚有从厦门、晋江、石狮等地慕名而来的,当然,还有来自潮州的我。

该剧讲述的是,貌若潘安的商人马骥因海难流落来到罗刹国,遇到罗刹国人,却被视作丑绝人寰,按照罗刹国的审美标准是要沦落为乞丐。马骥为自救,也为救人,不得不以当地人的审美评判标准改变自己。不想甫一改变,便居然一跃龙门而挤身宰相高位。马骥改变而得自救,而他想方设法希望解救的、貌若天仙的贫女却不以然,她坚定地坚守自我,坚守身心俱美,以弱质微力对抗荒唐的罗刹国潮流,纵然被流放愁苦岛,过着她乞丐般的生活也视死如归。贫女的决然离去,让马骥彻底彻悟回不到过去,找不回原来的自我而唏嘘叹息,长此抱撼。

马骥在罗刹国的遭遇,是一部惭变甚至是大起大落的人生史,马骥惭变的人生,舞台上,饰演马骥的演员给予观众是赏心悦目的演绎。起初,他以文小生应工,却文戏武做,完成“吊毛”“僵尸倒”“劈叉”“夹棍翻滚”等一个接一个的高难度动作,在完成这些动作时,不矫柔不造作,顺乎人物的规定情境,是人物内心的自然外化,最为难能可贵的是,完成这些高难度动作之后,对他的唱念并没有造成影响,依旧气定神闲,如同没有发生的事一般,演员的功力可见一斑。

文戏武做,考的是演员的功底,毕竟演员以本色应工,完成自不待说,可是,随着剧情的发展,马骥的求变,人物塑造上,演员则必作出相应的调整,这可不再是原来的小生,而该有所转变,这是观众的期许,也需要演员的自觉。饰演马骥的演员给予观众,可说是惊喜,当脸上贴上“豆腐块”后,他的表演已经向着丑行跨进,跨进得自然,猛一弯腰扭屁股的婀娜作态,便教观众会心一笑。

跨行当表演,对于演员来说,是自身的考验,也要经得起观众的考验,这需要演员有极强的天赋和强大的内心,莫看饰演马骥的演员年纪轻轻,可喜的是该具备的他都具备。当他为取悦上司,不得不临场男扮女装踏歌起舞跳起传统“踏摇娘”舞蹈,婀娜多姿的身段,柔情款款的腰肢,讨人喜欢的媚眼,特别节奏的舞步,在有限的时空表演一个风尘歌女,不单取悦台上的上司,台下的观众也为他的媚眼乱了心神。而当他一着过膝宰相袍时,他的表演俨然是官袍丑的出手,只见他驾轻就熟,应用自如,全然忘记了他原是小生,这是演员的难得之处,真为剧种有如斯年轻的演员而拍手称快。





激发演员创作热情的,首先是剧本,因为剧本为之提供充足的表演想像空间,其次是导演对剧本的解读和人物的诠释相继启发着演员,让演员理解人物之后在于表演之时出现即兴性的表演,而这即兴性的表演,往往能够引起共鸣,或许能够成为经典。当改变自己而成丑绝人寰的马骥上街游行时,获得赐洒三杯。手端酒杯正欲饮时,清净如镜的酒刚好照见他丑陋不堪的脸蛋,马骥不觉为之大震,演员瞬间的表演,传达着他复杂的心灵,是今是昨非的快意,还是今非昨是的苦痛?是一时之痛,还是一生之殇?诸多情绪,跃然上心。然而,已是面目全非的他难见真容,观众只能从他仅留的口腔部分感受人物此时此刻的百般情状。

贫女的不折腰决然离去,对于马骥的冲击是天大的,毕竟,马骥的所作所为,除了考虑着自己,更大的是考虑着与他一样貌美的贫女,是为与心爱的人携手离开罗刹国,可已是身居高位的马骥,再也不是以前的马骥,而贫女依然还是那个贫女,贫女愿以身对抗荒唐的审美制度,不惜去往更艰苦的地方,贫女以其不变的对抗,撞击马骥已经变了样的马骥。如果马骥人变心也变的话,那么贫女在他的生命历程中只不过是适时的出现、过眼云烟而已,可马骥的痛苦,是他人变而心没有改变,他爱着贫女,想着为之做出牺牲,他想着回归本性,可是现实却是不太可能的,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远离他而去,纵然脱下官帽与官袍,也只是一厢情愿的行为,他是难以回归登岛时的他。此时的马骥,面对着硕大的月圆而仰天长叹人离,这是全剧的终点,马骥的背影,留给观众无穷的遐想。

主角的倾情表演,群演如绿叶陪衬,舞台是演员的天下,观众全然忘却舞台之上极简的布景,整台的演出,除了天幕作着各种大背景交代之外,固定的状如长堤横贯舞台,移动的便只有枯树一棵,石头二三。简单的舞台设置,与传统戏曲的一桌二椅,是异曲同工,把舞台完全让给演员,发挥表演的优势,却不妨碍出好的戏。《罗刹记》的回归,相见于时下动辄大制作的舞台剧,提供新的思考。

(作者系潮州市潮剧传承保护中心一级编剧)

精彩剧照







来源:中国艺术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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