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还是回老家吧。”
张秀芬手里的筷子一抖,夹到一半的青菜掉回了碗里。
她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儿子赵强,嘴唇嗫嚅了半天,才哑声问道:“你说什么?”
“妈,您也带了童童十三年了,现在他也上初中了,不太需要您接送了。再说,家里地方小,您住在这儿不方便。”
赵强低着头,声音不大,但说得清清楚楚。
旁边的儿媳妇刘芳低头剥着橘子,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这件事跟她毫无关系。
张秀芬的心,一下子凉透了。
她忍着眼眶的酸涩,声音发颤:“强子,我是碍着你们了吗?我做错什么了吗?”
“妈,您别这么说……”赵强脸上有些不自在,“就是……您年纪大了,身体也没以前好了,这两年带童童也挺累的。现在他大了,芳芳也觉得,您可以回老家休养休养。”
“是啊,妈。”刘芳终于开口了,语气不急不缓,“您这几年确实辛苦了,早点回老家享享清福,我们也能轻松点。”
张秀芬抬头看了看她,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轻松?”她缓缓地放下筷子,声音有些发冷,“芳芳,我每天一早起来给你们做早饭,送童童上学,回来收拾屋子、洗衣做饭,下午又去接童童,晚上等你们回来吃饭。这十三年,我什么时候轻松过?”
刘芳的脸色有些尴尬,嘴巴张了张,没再说话。
赵强看气氛不对,赶紧劝道:“妈,您别这么说……我们也不是不管您,以后每个月都会给您打两千块的生活费,您回老家也能过得舒服。”
两千块?
张秀芬心里一阵发凉。她当年为了带孙子,辞掉了超市的工作,生活全靠儿子一家。可如今,连住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了?
她低头看看自己布满皱纹的手,忽然觉得很可笑。
**这十三年,她到底算什么?**
张秀芬没有争,也没有闹,她只是在第三天,默默地收拾好了行李,拉着自己的老旧行李箱,坐上了回乡的火车。
回到老家后,她先去了村里最熟悉的邻居王姐家。
“哎哟,秀芬,你怎么突然回来了?”王姐一边招呼她坐下,一边给她倒茶,“你不是一直在城里带孙子吗?”
张秀芬苦笑:“别提了,带了十三年,最后还是被赶出来了。”
王姐一听,顿时拍大腿:“还有这种事?你可真是白操了这么多年心!”
张秀芬摇摇头,叹了口气:“行了,过去的事不提了,倒是你家闺女不是前几年生了个小外孙吗?我正愁没事做呢,你要是放心,我可以帮你带孩子,每月你给我四千块就行。”
王姐一愣,随即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你说真的?秀芬,你可是带了十几年孩子的‘老手’,要是你帮我闺女带孩子,她指定乐坏了!”
第二天,王姐就给她闺女打了电话,没过几天,张秀芬正式成为了“专业带娃人”。
她每天照顾小外孙,接送上下学,做饭洗衣,一点不比以前轻松,可这次不同的是——她的付出是有价值的,每个月她都能拿到四千块工资。
而她的儿子赵强,刚开始还觉得母亲只是闹情绪,等她气消了,应该就会回来。
可没想到,几个月过去了,张秀芬不仅没回来,还在邻居家带娃带得风生水起。
“妈,那边有什么好的?还不如回来跟我们一起住呢。”赵强忍不住打电话过去劝她。
电话那头,张秀芬笑了:“回来干啥?我在这儿带孩子,每个月拿四千,自己花自己的,谁也不用看脸色。”
“可你一个人在老家,多孤单啊。”赵强急了。
“孤单?”张秀芬笑得意味深长,“我在你家带孙子十三年,每天围着锅台转,谁关心过我孤不孤单?”
赵强顿时哑口无言。
更让他坐不住的是——他和刘芳发现,家里没了张秀芬,竟然乱成了一锅粥!
以前张秀芬在,家里总是干干净净,饭菜也是热腾腾的。可现在,刘芳每天忙得焦头烂额,赵强下班回来,桌上常常是外卖盒子。
更别提童童,每天上学都得自己骑车去,没人接送,作业也没人检查,成绩肉眼可见地下降了。
“妈……”赵强又拨通了电话,声音里透着一丝讨好,“您要不还是回来吧?”
张秀芬呵呵一笑:“回去?让我继续当免费的保姆?”
“妈,您怎么这么说呢,我们可是亲母子啊。”
“是啊,亲母子。”张秀芬叹了口气,“可你有把我当妈吗?”
赵强急了,忙道:“妈,您别这样,我们真的需要您,家里离不开您!”
张秀芬却冷静地说:“儿子,你们能离得开我,只不过是不习惯而已。你和芳芳也该学着自己管孩子、自己操持家务了。我年纪大了,也该为自己想想了。”
赵强听着,心里一阵发苦,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挽留的话。
从那以后,张秀芬就再也没有回去。
她在老家安心带孩子,每个月拿着自己的工资,生活过得自在又充实。
反倒是赵强家,一下子乱了套。
刘芳受不了家里每天乱糟糟,时不时跟赵强吵架;童童的成绩也直线下滑,学校老师三天两头叫家长;赵强自己也觉得压力山大,时常半夜叹气。
直到有一天,赵强忍不住对刘芳说:“咱妈是真的不会回来了……”
刘芳咬着嘴唇,沉默了好久,才低声道:“早知道她这么倔,当初就不该赶她走……”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张秀芬并没有“倔”——她只是看明白了一个道理:**亲情可以付出,但不能廉价;爱可以给予,但不能被理所当然地索取。**
她不是保姆,更不是“免费劳动力”,她也有自己的价值,也值得过属于自己的人生。
这个道理,她花了十三年才明白,而赵强一家,却是等她走了,才真正体会到她的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