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崔云飞
“存王者后”有封建前朝后裔、保存前朝君主、善待前朝正统三个层次。改革换代之时存在着如何处理前朝君主、后裔与正统的问题。一般而言，前朝君主往往被杀，象征着前朝正统的结束。而前朝后裔往往被封建，象征着前朝接受新朝的统治，正统的过渡。
（一）封建前朝后裔
以爵位封建前朝君主与后裔，这是最严格意义的“存王者后”。周朝最为认真地封前朝后裔。周王朝则真正践行了“存王者后”的理念。《尚书·周书·洪范》记载：“武王胜殷，杀受，立武庚，以箕子归。作《洪范》。”这里的“立武庚”已经是真正的“存王者后”。《尚书》记载：“成王既黜殷命，杀武庚，命微子启代殷后，作《微子之命》。”武庚参与三监之乱，被周公所杀。周王朝于是“命微子启代殷后”，继续行“存王者后”的封建。《史记》记载：“武王追思先圣王，乃襃封神农之後於焦，黄帝之後於祝，帝尧之後於蓟，帝舜之後於陈，大禹之後於杞。於是封功臣谋士，而师尚父为首封。封尚父於营丘，曰齐。封弟周公旦於曲阜，曰鲁。封召公奭於燕。封弟叔鲜於管，弟叔度於蔡。馀各以次受封。”就这段文字而言，周武王的分封可以分为王者后裔、功臣谋士、宗室子弟三个部分。周武王大封三皇五帝的后裔，形成了数量巨大的封国。
（二）保存前朝君主
“存王者后”最为基础的含义是不杀前朝君主。商、秦、汉、魏、晋、宋等王朝做到了这一点。殷王朝开启了“存王者后”的习惯，《尚书》记载：“汤既胜夏，欲迁其社，不可。作《夏社》、《疑至》、《臣扈》”“成汤放桀于南巢，惟有惭德。曰：‘予恐来世以台为口实。’”这里的“汤放桀”，虽然没有采取“封”的方式，而是采取“放”的方式。但“放”也具有一定的保存之义。
《史记》记载：“五十九年，秦取韩阳城负黍，西周恐，倍秦，与诸侯约从，将天下锐师出伊阙攻秦，令秦无得通阳城。秦昭王怒，使将军摎攻西周。西周君饹秦，顿首受罪，尽献其邑三十六，口三万。秦受其献，归其君於周。周君、王赧卒，周民遂东亡。秦取九鼎宝器，而迁西周公於{单心}狐。後七岁，秦庄襄王灭东周。东西周皆入于秦，周既不祀。”周赧王向秦昭王投降。秦昭王已经获得了周的天命转移。秦朝没有封周赧王，但也没有杀害它。
公元前207年，赵高谋杀秦二世，立子婴为秦王。子婴杀死赵高，仅仅继位四十六天后就向刘邦投降。《史记》记载：“汉元年十月，沛公兵遂先诸侯至霸上。秦王子婴素车白马，系颈以组，封皇帝玺符节，降轵道旁。诸将或言诛秦王。沛公曰：‘始怀王遣我，固以能宽容；且人已服降，又杀之，不祥。’乃以秦王属吏，遂西入咸阳。”
刘邦把他任命为属吏。西楚霸王项羽入函谷关之后，杀掉了子婴。由此可见，不杀前朝君主是最低限度的“存王者后”。汉朝建立后先后封异姓王、同姓王，诸吕，依然属于封功臣、封外戚、封子弟。汉武帝下诏曰：“三代邈绝，远矣难存。其以三十里地封周后为周子南君，以奉先王祀焉。”这就接续了“存王者后”的传统。
“存王者后”逐渐聚焦于封前朝君主。以禅让进行改朝换代的时候尤其如此。曹丕篡汉的时候，废汉献帝，封山阳公。司马炎篡魏的时候，废魏元帝，封陈留王。蜀汉后主刘禅投降邓艾，被封为安乐公。吴后主孙皓投降司马炎之后，被封为归命侯。这都有“存王者后”的含义。
刘裕建立宋朝，受禅于东晋末帝司马德文，但对其先封零陵王，后进行诛杀，开启了杀害禅让之主的风气。479年，宋顺帝禅位于萧道成，同年被杀。502年，萧宝融禅位于萧衍，被降为巴陵王并随后被杀。557年，萧方智禅让于陈霸先，被降为江阴王并于次年被害。550年，东魏静帝元善见禅位于齐王高洋后被杀。西魏废帝禅位于宇文觉，不久被杀。581年，杨坚受北周静帝禅让，北周静帝随后被杀。589年，陈后主向隋朝投降，隋文帝礼遇甚厚。604年，陈叔宝病死。618年，杨侑禅位于李渊，被降为国公，三年后被杀。907年，唐哀帝李柷被朱温废黜，又被封为济阴王并于次年被杀。960年,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逼后周恭帝禅位。柴宗训被降封为郑王，赐予“丹书铁券”，并于973年病逝。宋太祖是对前朝较好的典范。北宋灭亡后，宋徽宗、宋钦宗被金国掳掠到东北，病死于五国城。1912年，清王朝与北洋军阀达成协议，颁布退位诏书。中华民国颁布《清室优待条例》，保存了前朝君主的生命。
（三）善待前朝正统
存王者后即是要对前朝正统性进行处理。一般情况下，新建王朝都会说明正统从前朝向新朝转移的合理性。前朝失统与新朝创统是紧密相连的两个事件。但为了说明新朝正统性，就更强调前朝失统。汉朝在一般意义未能承认秦朝的德运。汉朝人称之为“乱秦”“暴秦”。曹丕篡汉的时候同样如此。《三国志》说：“汉以许昌失天下”“今汉室衰替，帝纲堕坠，天子之诏，歇灭无闻，皇天将舍旧而命新，百姓既去汉而为魏，昭然著明，是可知也。先王拨乱平世，将建洪基；至於殿下，以至德当历数之运，即位以来，天应人事，粲然大备，神灵图籍，兼仍往古，休徵嘉兆，跨越前代；是芝所取中黄、运期姓纬之谶，斯文乃著於前世，与汉并见。”而晋朝的习凿齿则否定曹魏的正统地位。但后世新朝还是对前朝正统性进行了保护。明朝人撰写元史，依然赋予元朝以正统地位。清朝入主中原之后，安葬崇祯帝，保护明十三陵，虽然追剿南明政权，但最后又优待明朝远枝宗室，并承认明朝的正统地位。清朝也承认明朝的正统地位。这算是从历史书写的角度优待前朝，是一种文化意义的存王者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