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春节。
依然是全民“大迁徙”,千难万难也要回老家过年的“传统年味”。
外出务工者数量最多的地区之一,长三角,在今年春运第一天,单日发送旅客就达到297.7万人次,创下历史新高。
春运前6天内,全国跨区域人员流动量,突破2亿人次。
尽管其中,不乏出差或旅行之人,但显然,绝大多数都是回老家过年的游子。
“说真的,对过年,我有时觉得很烦——平常难得见一面的七大姑八大姨,不是问你的工作、收入,就是催婚,结了婚的催生孩子、催生二胎……”
“但是,从春节前一两个月,我就一边吐 槽老家,一边盯着春运抢票的事儿。回老家也许待不了几天,但削尖脑袋、拼了老命也得回去。”
“谁也别说自己有多新潮,到了春节抢票时,就显示出我们骨子里,和父辈一样传统。”
这是一个00后硕士“海归”、打工游子,对访谈者——冯骥才先生——倾诉的心声。
这样的人,很可能也包括你和我。
或者说,春节,是我们这个国族,世世代代延绵不绝的共同文化纽带。
知名作家、文化学者冯骥才先生,在2025年春节前夕,出版了一本新作,《过年书》。
书中收集了五十多篇关于春节的文章和访谈,充满了既传统又时兴的“年味儿”,非常值得一读。
“过年为啥回家?也许就像鲑鱼为何洄游”
书中讲到了一位乳名叫“宝子”的80后男士。
此人长期在国外工作、生活,老婆是澳大利亚的华人移民二代。
然而,每到春节前夕,就连他的岳父母——尽管已经是澳大利亚国民——也会劝他回中国的老家过年。
坐十多个小时的飞机,然后回国还要继续转机或者坐火车,之后还要在坐长途大巴,经历一大段经常堵车的道路。
“我从小就晕车,每年回到老家,都头昏脑涨的,甚至吐得脸发青,口干舌燥却连口水都不想喝。”
宝子有学名,也有英文名,但在过年回到老家时,无论年龄多大,都依然是长辈嘴里的“宝子”。
“父母六十多,身体都还好,前 几年搬进了新盖的楼房,虽然生活更方便了,但老两口却总抱怨,说过去同村的老街坊,都被拆散了,小区大都是陌生人。”
此外还有年过九旬的爷爷,平时在敬老院里,从元旦前后到正月十五,接回家里住。
以及八十多的姥姥——
“虽然是我妈的继母,但我妈从十几岁起就和她相依为命。老人家闲不住,起大早赶年集,如果我还没回来,我父母都会跟着她一起,生怕老太太有闪失。”
从回老家见到第一个熟人的那一刻起,惯用的英语,以及普通话,都瞬间忘到九霄云外。
迎财神、贴福字、祭拜前两年去世的奶奶、姥爷。
还有大年初一吃素馅饺子、不动刀剪不扫地也不串门,大年初二起才开始走亲戚的当地老习俗,也严格遵守。
“我们年轻一代,对这些讲究,按理说应该不信,但到了家乡的春节,就似乎都相信了……”
本书作者问宝子:你能不能用最简单的一句话,说说你究竟为什么不远千万里,回老家过年?
宝子的回答是:
“我觉得就像鲑鱼,为什么要在产卵季节,拼死拼活地洄游到自己出生的地方——没法用道理解释,也许这就是刻在骨子里的基因吧。”
“催婚催生,不妨当作一种善意的问候”
年轻人春节回老家,单身者难免要面对七大姑八大姨的催婚‘
已婚者则被催生孩子、催生而三胎……
早在十多年前,年轻的网民就对此大加吐槽、烦言啧啧。
甚至有单身的“大龄男生”,带着彼此谁也不肯手牵手的假冒“女友”回老家。
以此荒诞闹剧,堵住催婚之声。
然而,书中谈到,当下的很多年轻人——尤其在历经三年疫情,过年回家一度成为老大难的岁月后——对催婚催生,有了另一些看法。
“这也许就像过去,熟人见面互相问‘吃了吗’一样,单纯的问候语,没有其他更多意思。”
“一年到头难得见一面的亲戚,相聚之后,除了一起吃顿饭、搓搓麻之类,也没什么共同话题,一般也就是家长里短这点事。催婚之类,就是一种唠闲嗑。”
“无论我是否结婚,或者婚后要几个孩子,老家亲戚们其实谁也不真正在意,都有各自的家务事。我敷衍几句‘行,好的’,也就完了。”
还有受访者对本书作者说:
从打工的大城市,回到长途大巴要走近一小时盘山路的老家,当那些长期留守当地的亲人长辈,见了面说不了几句话,就开始催婚,甚至张罗着要介绍对象。
“换位思考,我非常同情他们。他们也许一辈子都很难走出去生活,日复一日无比熟悉又充满单调。催婚乃至保媒拉纤,是他们生活在为数不多的调味料。”
“和他们相比,我能够走出去,过不一样的生活,这是我的幸运。所以,我也不妨承担点‘任由乡亲们评头论足’的义务,若能给他们带来点乐趣也好。”
作者对此充满感慨:
多一些相互理解,尤其是不同的文化观念之间,多一些包容,难能可贵。
无论如何,新的一年,又增加了一岁,对他人的理解和包容,意味着自己的成长。
祭祖少了,旅游多了:人间大孝在其中
书中也谈到了这样一种潮流:
在大多数人都回乡过年的同时,也有越来越多的人,选择春节旅游,在异地他乡迎接新春。
与此同时,被视为传统新年必不可少的大事——祭祖——即使在民风淳朴、保守的乡村,往往也越发不被重视。
在江南地区,一些拥有千年历史的家族祠堂,将过去极其庄严的祭祖,当作特色旅游的“景观”,吸引外来的游客看热闹,拉动消费。
这引发了“消费祖先”的批评之声。
而那些鲜为外人所知、无法成为旅游资源的宗祠,到了春节,可能只有当地的一些老人,才热衷于按照传统礼仪进行祭祀。
有些五十多岁的人,在陪同长辈祭祖时,不停地刷手机——更不用说再年轻一些的人。
一些文化人士呼吁,不能让此类传统风俗“断层,流失”,或者,批评那些“游山玩水比自己祖宗还重要”的年轻人,责备他们违背了孝道。
但是,本书作者提出了截然不同的看法,坚定地站在年轻人一边:
以外出旅游,代替回乡祭祖,这反而更符合祖先的优秀传统,更符合汉语的“孝”字本意。
汉语的“孝”字,其含义远不止“善待父母家长”;
而是“世世代代一体化”之意——“老”字的上一半,加上子嗣的“子”,合成一个字。
那么,远祖们的真正传统,究竟是什么?
显然不是固守在一个封闭落后的地方,像阿Q一样终日念叨自家先人曾经如何辉煌。
所有的宗谱,都可能美化乃至夸大先祖的功德;
但是,有一个属于全人类祖先的共同伟业,已经成为当代科学的经典共识:
每一个现代人,最终可追溯的祖先故土,都在非洲大陆的东部。
列祖列宗的真正伟大之处,是勇于“走出去”。
当故乡不再适合自己,就一往无前地迁徙到新的地方,开启新的生活。
固守千百年“古礼”,把子孙后代都“绑定”于此,这种似是而非的孝道,其实是对六万年来更为源远流长的祖先传统精粹,最彻底的背叛。
过年随意,形式多元,想去哪就出去走走,或者,索性在更适合自己的远方落地安家也好。
这样的人,真正在践行数万年前最杰出祖先的不朽遗风。
“祭祖是个悖论:或许,对待墓木已拱的先人,唯有像鲁迅遗言所说,‘忘掉我,管自己生活,倘不,便是糊涂虫’,才是真正的慎终追远,真正告慰列祖列宗的人间大孝。”
对春节祭祖的态度变迁,是春节习俗与时俱进的一个方面。
它表明,古老的春节民俗,如今依然焕发着堪比“女大十八变”的青春活力。
而我们,无论已经多大年龄,都不妨把“老而弥新”的春节,当作自己的一次身心充电,期待春节过后,更具青春活力,更加英姿焕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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