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说一遍?”大伯的声音仿佛一记闷雷,震得我愣在了原地。

那是上个星期的一个下午,天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我妈接到邻居王婶的电话,说我爸在村口被人打了。她慌得连围裙都没来得及摘,抓起手机就往外跑。

我紧跟着她跑到村口,远远就看到我爸坐在路边,鼻青脸肿,嘴角还挂着血。旁边围着几个邻居,有的在劝架,有的在骂。



“老何,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动手?”一个大叔对着对面站着的男人喊道。

对面那个中年男人,正是我们邻居何志刚。他一脸不屑地说:“谁让他嘴不干净的?这种人,活该挨打!”

我妈听了这话,气得脸色发白,冲过去扶起我爸:“你怎么回事啊?怎么跟人吵起来了?”

我爸却低着头不说话,半天才憋出一句:“他占咱家地,我就说了几句,他就动手。”



“占地?

占哪块地?”我妈一听,声音都高了八度。

那块地是我们家后面的一小块自留地,虽然不大,但种点菜足够一家人吃。

去年开始,何志刚家就在地里拉了一条篱笆,说是为了防鸡跑出去。可那篱笆越拉越远,眼看着已经占了我们家一半的地。



我爸去找他理论过几次,可他每次都装傻,说什么“地界不好分,没占你们的地”。

我爸性子软,平时跟人吵架都吵更别说动手了。这次竟然被打得这么惨,我妈气得直抹眼泪:“咱家是没人了是不是?让人欺负成这样!”

我在旁边听得心里也窝火,可又不知道怎么办。这时,我妈突然转过头对我说:“去找你大伯!告诉他你爸被人打了,看他管不管!”

大伯和我爸已经有10年没说过话了。他俩是亲兄弟,可关系却僵得比陌生人还冷。



小时候,我家和大伯家是住在一个院子里的。

那时候,大伯对我特别好,总爱带我去田里抓泥鳅,还教我怎么用树枝编蚂蚱笼子。

可后来因为盖房的事,我爸和大伯闹翻了。那年,爷爷奶奶从老屋搬出来,把老宅子分给了我爸和大伯。大伯家先盖了新房,结果占了中间最宽敞的一块地。

我爸不愿意,说当初商量好的,是各占一半。可大伯说他家人多,盖得大点是应该的。

我爸性子软,争不过大伯,最后只能退一步,把房子盖在了靠边的地方。



可自从那以后,两人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这件事成了家里的禁忌话题。大伯家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常来往了。逢年过节,大家碰了面,也只是点点头,连句寒暄都没有。

听到我妈让我去找大伯,我心里一阵犹豫。大伯会管这事吗?可看着我妈哭得那么伤心,我硬着头皮去了。

我跑到大伯家门口,看到他正蹲在院子里抽烟。他今年五十出头,头发已经花白了,看上去比实际年纪老了不少。我站在门口喊了声:“大伯。”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语气淡淡的:“干啥?”

我吞了口唾沫,说:“我爸……被人打了。”

他“哦”了一声,没再吭声。我心里有点急了:“就在村口,被何志刚家打的,脸都肿了!”

大伯手里的烟头“啪”地一下掉在地上,他猛地站起来:“你说谁干的?”

“何志刚家……”我话还没说完,他已经抓起一件棉袄披上,快步往外走。我愣了一下,赶紧跟上。



到了村口,大伯一眼就看到我爸,皱着眉头问:“咋回事?”

我爸抬头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我妈在旁边抢着回答:“他占咱家地,你弟说了几句,被那混账东西打了!”

大伯听完,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他转身对着何志刚家的人喊道:“老何,出来!”

何志刚正在旁边跟人闲聊,听到大伯的声音,转过头来。他看到是大伯,表情有点不自在,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咋了?”

大伯冷冷地看着他:“你打我弟了?”

“他先骂人的!”何志刚的声音有些底气不足。

“骂你几句,你就打人?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大伯往前走了两步,直直地盯着他。

周围的邻居一看这架势,赶紧上来劝:“老何,你这事确实不对,赔个不是算了。”

何志刚嘟囔了一句:“那他也不能骂人啊。”

“你再说一遍?”大伯的声音比刚才更冷。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生气,连我都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何志刚低着头,没再吭声。大伯又看了一眼围着的邻居,说:“今天这事,谁看见我弟先动的手?要是他先动的手,我认了,要不然,咱就让村里评评理。”

邻居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王婶站出来说:“老何,这事确实是你不对。人家只是问了几句,你就动手了。”

大伯冷笑了一声:“听见了吗?自己滚过来跟我弟道歉,不然这事没完!”

何志刚脸上挂不住,嘟囔了几句,最后还是走到我爸面前,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晚上回到家,我爸坐在椅子上,低着头抽闷烟。我妈端了一碗热水,让他洗脸:“你看你,平时也不知道硬气点,要不是你哥,你今天还得吃亏。”

我爸苦笑了一下,没说话。

大伯却忽然推门进来了,手里提着一瓶酒。他坐下,拍了拍我爸的肩膀:“老二,今天的事,是我这当哥的没护好你。”

我爸愣了一下,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他低声说:“当年盖房的事,是我冲动了,我也有错。”

大伯叹了口气:“都过去了,咱们是兄弟,有啥过不去的?”

那天晚上,我爸和大伯喝了整整一瓶酒,聊了很久。从小时候在田里抓泥鳅,到年轻时一起去县城打工,他们把十年的疏远,聊成了一个夜晚的回忆。

后来,何志刚家老实了很多,那块地也还给了我们家。村里人都说,大伯和我爸的关系总算是好了。每次听到这些话,我心里总是有点感慨。

有些感情,不会因为时间的疏离而彻底断裂。兄弟之间的牵绊,或许会因为一场争吵而沉寂,但总会在关键的时候重新燃起。

正如鲁迅先生所说:“无论怎样的兄弟阋墙,终究敌不过外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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