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稀之年讲雪崩
讲述:唐伟/整理:刘光福

谨以此文献给1973年“02·28”雪崩现场所有抗雪救人、军民抗雪救灾的全体指战员暨干部群众

——题记

点击进入:前言、第一章、六连驻地情况

点击进入:二、诡异之事与巨大爆炸声,六连遭遇雪崩灭顶之灾

点击进入:三、唐副排长面对雪崩浩劫,立即组织自救

点击进入:四、与石生书同志谈雪崩



五、古稀之年讲雪崩

1

唐伟同志接着说:“救出哨兵小袁、潘启华、报务员石生书等人员以后,我在抗雪救灾现场与大家一起分析:与本连麦拉札青山上的前哨排联系,非常困难,山上雪会下得更大,即便知道,也无法下山救援。电台被砸坏,无法与外界联络,现在如何向上级报告呢?成了首要之大事。连队距离部队最近的连队也有近二十来公里,平时正常天气也要走大半天。如今平地一米多厚的雪,八号沟内被冲断的树杆枝桠纵横,山沟两侧雪崩不断,吉隆河桥梁有可能已被冲毁,一路险情,难以预测,人员徒步送信也是困难重重,凶多吉少,我一时犹豫不决”。

这时罗承志自愿报名(四川三台县人,党员,班长),要求去送信。小罗说:“自知路途艰险,越是艰险越向前,为了把连队遭遇雪崩灭顶之灾的噩耗告诉上级,那怕上刀山,下火海,甚至抛头脑、洒热血,我作为一名共产党员也在所不惜”。尔后有几名党员战士站起来,争先恐后去送信。最终选择了罗承志班长、陈思材(中共党员、四川达县人)、楊炯明(中共党员,四川江津朱沱区)等三名中共党员(由四川省三台县1969年入伍在独立六团二营六连的吴祖光同志提供送信三人姓名),三名同志分别把存物单、家庭地址、收件人姓名和小包袱(战士的生活用品和遗物)交给了唐副排长;临行前,小罗三人对唐副排长说:“唐排副,我们若有什么意外,请把物品交给我们的家人,我们三人中总有一个人会活着向上级报告六连的情况,请您放心。”唐副排长望着三位年轻的共产党员战士百感交集。唐要求他们在前行途中随时注意四周的雪情变化,行进中互相之间保持适当距离,找到最近的部队驻防点,第一时间用电话向上级取得联系。罗承志班长说:“坚决完成任务,请您放心”,说完后,三名战士向唐副排长敬礼辞行,唐副排长向三位战士回敬军礼,在这种特别艰难时刻的战士与唐副排长互相敬礼,一是表达上下级互相尊敬;二是这一敬礼是多么的深情厚爱,不知是否还有下一次敬礼?谁也难以预测。罗班长带着陈思材、楊炯明转身离开雪崩现场,带着唐伟副排长的重托,踏上厚厚的积雪,任重道远出发了。

罗班长等三位年轻的共产党员不辱使命,没吃没喝抢救战士十多个小时后,又奋不顾身报名送信,带着恐惧的心情,前往二营营部駐地~汝嘎。在前往汝嘎途中雪地里,罗承志与陈思材、楊炯明等三位同志用树枝当作拐杖在弥漫的雪地里前行,手牵手,踏坚冰,冒严寒,迎风雪,忍饥饿,互相勉励,他们连走带爬强行几小时,才到达团骡马运输队驻地~托当。

骡马运输队何国益指导员派出两名战士与六连三名战士一道分别骑上马匹,前往二营营部。马匹在齐腰深的积雪地里前行,不如人爬行。马匹四条腿在雪地里半天迈不出一步,而且人还费劲地拉着马前行,为此,他们干脆弃马而步行。于三月一日,罗承志、陈思材、楊烔国及骡马队的两名同志终于到达二营部驻地~汝嘎。

接待罗承志等同志的是二营楊教导员,六连三名战士向楊教导员汇报了六连驻地昨晚(2月28日)夜间发生雪崩灾难的情况。

楊教导员在听取六连驻地遭遇雪崩灾难情况后,引起高度重视,采取营救措施:一是立即召集紧急会议,营领导、机要参谋刘益舜、四连连长范世发等同志参加了会议,组织施救工作布置;二是立即拟定电文,由营有关部门向上级作特级报告,请求救援;三是由一名副营长率领营机关抽调的人员、以及四连由范连长抽调该连部份人员火速前往六连,由副营长统一指挥;四连剩余人员准备做棺木木材并上车,由团汽车来伐木场装运。

【公元1973年3月1日深夜(也可说是3月2日凌晨),西藏日喀则军分区驻吉隆县步兵独立第六团(驻荣哈)特务连电二台值班报务员收到二营部(汝嘎)发来的约50组特急电报,就是罗承志三名同志送信到二营部汇报后,由二营楊教导员亲自拟定、签发的特级电文,交由电台向上级发出的电报。此电报由当夜团机要股值班参谋马贵明译文:“驻敏村八号沟六连驻地遭遇雪崩灾难情况…”的求救特級电报的电文来源】。



2

经过唐伟同志把连队幸存的人员组织起来,分成几个小组实施抢救,从2月28日零时2分一直奋战到上午十点多钟,各小组人员在唐伟同志精心组织指挥下,在寒冷刺骨的冰天雪地里,怀着抢救战友的满腔热血,冒着生命危险,迎着风刀霜剑,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劲,忘记筋疲力尽,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特别能忍耐、特别能团结、特别能奉献”的大无畏革命精神,争分夺秒抢救战友10多个小时,救活了一部份战友,四排除了三、四位战士被大雪推到的墙体砸伤,因伤势过重不幸牺牲,其余伤势轻重不等,但都安全脱险,全连20多名干部战友却没有了。

大家看着越来越多躺在地上战友的遗体,精神几乎崩溃了。加上近十多个小时没吃没喝,拼尽全力紧张的抢救,双手十个指头,血渍斑斑,人人精疲力竭,近乎虚脱。看到这种情况,唐副排长把党员同志们叫到一起,召开了临时党小组会议,商量了几件事:一是给大家鼓劲。争分夺秒继续抓紧抢救,我们每一份努力,就有可能保全一位战士的生命;二是最快与当地群众沟通,求得他们的帮助;三是争取搜寻一些食物先给伤病员充饥,以便坚持到医护人员到来。

何善宝问:当时是怎么救援的?

唐伟同志说:啊!当时我依据幸存的人员分了四、五个组实施救援,也没有什么工具,大雪全部压着营房,大家就用双手刨雪,救出来几位同志。因为四排住房是八木架子被大雪压下去的,有的被压伤了,有的救出来都活着。只有连部、杂务班、炊事班的住房,这些整栋房屋都没有了,掩埋在厚厚的铸雪下面,也不知有多厚的雪,万般无奈也无法施救。同志们施救到2月28日上午10点多钟,大家感到很疲劳,又饥饿、又口渴、汗水湿透背心,还是有冷的感觉,从施救出来因伤势过重而牺牲的人员联想到雪地掩埋的同志,也预感到掩埋在雪下面的人存活的机率不太大了,同志们又没有救援工具,比如园锹、十字镐等工具,赤手空拳的,全凭双手刨冰刨雪,同志们双手十指都刨伤了,有的同志十指流着鲜血,大家也感到凄凉悲惨,伤心痛苦,七尺男子汉的边防军人,眼见战友深埋在10多米雪地下无能为力实施抢救,看着挖出来的战友安祥地趟在地上苍白的面容,文丝不动的遗体,有的战友才18、9岁呀,为国守边就长眠雪域边关,这种凄凉悲惨的场景,使活着的战友们两眼泪汪汪,有的战友仰头哭得呜呜的,有的同志搭拉着脑袋搁在成90度双膝上呼呼的哭,泪水湿透裤子,伤心悲痛的哭声传遍敏村八号沟,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洒向雪崩现场,有的战士仰头怒吼道:苍天呀苍天,大地呀大地,为何这样对我们保卫祖国边疆的军人无情无意呀…。我作为现场指挥员,也算老同志,心酸的泪水同样止不住,泪珠涟涟。唐副排长对何善宝同志说:“小何呀小何,任何人见到当时那种又寒冷又悲惨的场面都会痛哭流涕。眼前白雪茫茫一遍,昨天还喜笑颜开的战友,今天就没有了,阴阳相隔,现在还不知在何处是趟着,倦缩着,哎,”有的同志抓雪吃,有的同志趟在雪地上休息。

何善宝问:房子是什么样式的?

唐伟同志回答:房屋的主体为土坯墙体,八木架子、房顶为铁皮盖。

问:当时在那个地方住了多少人?

答:住着连部、一排、四排、杂务排,就住着这三个排和连部,就5、60个人。因为点多,一排住在上面前哨,三排住在3号沟,还有一个生产班。

何善宝问:花多长时间进行施救?

答:二营部及四连部分同志、团特务连、炮连是第二天到达现场;团“前指”是第三天到达现,第二天、第三天将连队掩埋的遗体挖出来了,只剩下张兴年未挖出来。第四天,麦拉札青山口与连队失联的一排,冒险派人下山与连队联系,才知道连队遭遇雪崩的情况。

雪流冲击波将炊事班潘老兵睡的床和人冲到八、九十米远的地方,销骨被摔断,他奇迹般地活着,然而他的班长张兴年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张兴年是1966入伍的老兵,炊事班班长,雪流将其睡的床铺一起被冲得最远,大概冲到有两、三千米远的雪沟,直到四月中、下旬积雪部分溶化后,他的遗体才露出。当时为了找到张兴年的遗体,我们每天要派人对八号沟内进行巡逻,上午巡逻一趟,下午巡逻一趟。大概是一个多月以后,积雪溶化了,最后才找到张兴年的遗体。找到张兴年遗体的那一天正好是1973年的新兵分到连队来的那一天,巡逻的人员发现遗体的一只手,怕路过的新兵看见后会影响新兵思想波动,巡逻人员就挖雪将裸露的那只手掩埋住,就叫新兵上到连队去,尔后再派人下去把张兴年的遗体挖出来,然后向团里报告,由团的解放牌汽来路上接,连队人员直接送到团里去,安葬在荣哈烈士陵园内。



3

唐伟同志最后说:大概就这么些情况,今天就感谢你们来看我,实际上也没有啥,西藏日喀则“西三县”边防一线发生雪崩雪灾也是常有的事。但是,现在回想起连队20多名在雪崩雪灾中牺牲的战友啦,确实感到伤心。唐伟同志扭头对我说:“好像你还老爱写这方面的文章,我每次都一遍一遍的看了,我都保存下来,写得确实。其他的再也沒有啥说的了。

我合拢日记本思索到,今天终于实现了六年多来的梦想,在西安、武山、兰州见到了我多年来想见到向我多次提供驻贡当1营方向、1973年“02·28”大雪崩及次生灾害、骡马运输队等单位指战员卫国戍边献身纪实往事的一些老同志。特别是今天见到眼前这位威武不减当年军人风彩的六团副政委~唐伟同志,他一边讲述,一边用双手比画相结合讲述当年六连遭遇雪崩的情景,使我一听二看就恰似身临其境,收获不少,心情激动万分(唐伟同志的面容还是我1974年在长所见到他第一次的面容,在团机要股那一栋房屋与政治处相邻的营区公路上,近五十年来变化不大)。这次在采访他时,一是弄清楚了发生雪崩的具体时间和一些细节;二是弄清楚了被大雪掩埋救出来的同志的姓名;三是三人送信的概况。

我们一行收拾摄影摄像机及其它行装完毕后,起身与唐伟同志握手道别时,他发自肺腑之言连声说道:“我曾经在西藏当兵20年,吃了一些苦头,你们今天专程来看我,当年吃的一些苦头也值得了”。我在唐伟副政委面前是新兵,是下级,我以立正军人姿势,向“2·28”雪崩组织指挥者、团首长~唐伟副政委行了一个举手军礼,握手道别,这一别不知是否还有见面的机会?我同时向唐副政委敬言:“谢谢您今天的讲述,再见,唐副政委,请多保重身体!扎西德勒”!

(未完待续)



(注:本文插图均由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刘光福:籍贯重庆市石柱土家族自治县,1972年12月入伍,在西藏日喀则边防服役16个春秋,历任战士、班长、排长、副连职干事,连政治指导员,驻岗巴县56206部队副部队长转业返渝。转业就职于重庆市石柱县建设银行支行至光荣退休。“青春无悔、赋闲怀旧”,律诗、随笔等“思念战友,追忆边防”的真情流露,被军地友人广泛称赞……


作者:刘光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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