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师徒】

我握紧青铜箭筒的手在发抖,暴雨冲刷着脸上的血水。三十步外的崖壁上,那个我亲手养大的孩子正张弓对准我的心脏,箭头泛着诡异的蓝光——他竟在箭簇上淬了剧毒

"师父,这招'流星逐日'还是您教我的。"逢蒙的声音穿透雨幕,像淬了毒的匕首扎进我耳朵。他说的没错,五年前我在终南山顶演示这招时,他激动得跪地磕头,额头都磕出血来。

我曾以为倾囊相授能换来赤诚相待,却忘了人性经不起绝对权力的考验。就像酿酒师教徒弟时总要留一瓢老窖,不是藏私,而是守住最后一道防线。

那年冬天特别冷,我在雪地里捡到冻僵的逢蒙时,他怀里还抱着半块发霉的黍饼。这个十二岁的孤儿眼睛亮得惊人,说想学射下太阳的箭法。我教他搭弓时,他手指冻疮裂开染红了弓弦。



【关于传承】

"师父小心!"记忆突然闪回三日前围猎现场。野猪獠牙刺来的瞬间,逢蒙的箭精准贯穿野兽眼窝。那时他擦着汗冲我笑,虎牙尖尖的像个孩子。谁能想到三天后,同样的笑容背后藏着淬毒的箭?

暴雨中的逢蒙突然换了持弓姿势,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那是禁术"九星连珠"的起手式!去年中秋他偷学这招被我责罚,在祠堂跪了整夜。此刻他九支毒箭已搭上弓弦,暴雨在箭杆上溅起细碎水花。

"升米恩,斗米仇啊!"老猎户的叹息突然在耳边炸响。三个月前他亲眼看见逢蒙深夜在山谷射碎三十个箭靶,箭箭都钉着我名字的草人。当时我怎么说的?"年轻人气盛,练箭入魔罢了。"

真正的绝技不在弓弦而在心弦。他学会了我所有箭招,唯独没学会在月圆夜给孤寡老人送鹿腿时,胸腔里那份温热的跳动。



【关于嫉妒】

九道寒光破空而来的刹那,我摸向腰间最后三支桃木箭。二十年前射日的记忆突然复苏,那时天地间也充斥着这般绝望的嘶吼。只是这次,要射落的竟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心魔。

箭矢相撞的火星照亮悬崖,我看到逢蒙扭曲的面容。他永远不知道,昨夜我在他箭囊暗格找到的不仅是毒箭,还有写着我生辰八字的诅咒木偶——那木偶胸口插着九根银针,针脚歪斜得像我教他缝的第一件皮甲。

最后那支箭穿透他右肩时,暴雨中传来玉镯碎裂的脆响。是他及冠那年,我妻子嫦娥摘下陪嫁玉镯给他换的狼牙项坠。现在那枚狼牙正卡在我锁骨下方,温热的血顺着图腾纹路往下淌。

嫉妒是长在人心暗处的毒蘑菇,初见只是个小凸起,等发现时早已蔓延成片。逢蒙射碎的不只是箭靶,更是我们共同走过的十五年晨昏。



【后记】

崖边老松被雷劈断时,我看到逢蒙眼底闪过的惊恐。这个能射落星辰的弟子,终究学不会最基础的踏雪无痕。就像他永远不懂,为何当年九婴凶兽突袭村寨时,我宁可用身体替他挡下毒液,也不愿他冒险使出不成熟的"追风箭"。

摔下悬崖前他喊了什么?暴雨太急听不真切。或许是"师父",又或许是"去死"就像我至今想不明白,那个雪夜分他半块黍饼的乞儿,怎么就变成了淬毒的箭。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纳兰容若三百年前的诗句,此刻在我染血的箭囊上幽幽发亮。崖底传来重物落水声,我突然想起他初学射箭时,总爱把射偏的箭叫"流萤"。今夜这些带着恨意坠落的"流萤",可会照亮某个迷途者的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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