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王海歌
和子饭
在山西屯留,有一种饭,承载着无数人的童年记忆,温暖着一代又一代游子的心,它就是调和饭,也叫和子饭。对屯留人来说,和子饭不仅仅是一种物,更是一种深深的眷恋, 一段难以忘怀的岁月印记。
小时候,最期待的,便是母亲在灶台上煮和子饭的时刻。 每当炊烟袅袅升起,那熟悉的米香、菜香交织在一起,弥漫在整个院子里,我的肚子便开始咕咕叫,迫不及待地盼着饭点。
和子饭的食材十分接地气,却又搭配得恰到好处。小米 是必不可少的主角,金黄的小米圆润饱满,带着阳光的味道, 那是土地对屯留人的慷慨馈赠。豆角、南瓜、土豆、红薯等蔬菜, 也都是自家田地里种出来的,新鲜又实在。将豆角掐去两头, 掰成小段;南瓜去皮去瓤,切成小块;土豆削了皮,滚刀切 成不规则的块状;红薯洗净,切成大小均匀的长条。这些来自田间地头的食材,即将在锅里碰撞出奇妙的火花。
母亲熟练地生起柴火,往大铁锅里添上适量的水,等水烧开后,先将小米倒入锅中,用勺子轻轻搅拌,防止小米粘锅。 不一会儿,锅里就传来“咕嘟咕嘟”的声响,小米在水中欢 快地翻滚着,散发出淡淡的米香。紧接着,母亲把切好的蔬 菜依次放入锅中,豆角的翠绿、南瓜的金黄、土豆的土黄、红薯的橙红,瞬间让锅里变得色彩斑斓起来。
再煮上一会儿,等蔬菜煮得差不多软烂时,母亲会从面盆里拿出一碗事先和好的面团,非常熟练的擀制成细如粉丝的面条,缓缓倒入锅中。面条像一条白色的绸带,在锅中缓缓散开,母亲则迅速用勺子搅拌,让面条与锅中的食材充分 融合。随着温度的升高,面糊逐渐变得浓稠,将所有的食材紧紧包裹在一起,和子饭也渐渐有了雏形。
我们小时候晚上的主食,多数是和子饭。在等待和子饭煮熟的过程中,我总是会忍不住在灶台边打转,眼睛紧紧盯着锅里,不停地问母亲:“妈,饭啥时候好呀?”母亲总是 微笑着回答:“快啦,再等一会儿。”终于,和子饭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母亲揭开锅盖,热气扑面而来,那浓郁的香味让我瞬间垂涎欲滴。
盛上一碗和子饭,轻轻吹一吹,送入口中,小米的软糯、 蔬菜的清甜、面糊的细腻,在舌尖上完美交融,每一 口都充满了家的味道。小时候,我总是能吃上满满一大碗,肚子吃 得圆滚滚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有时候,还会端一碗和子饭,坐在门口吃。左邻右舍也是如此,一边吃,一边唠家常。邻居间聊得开心了,到彼此的家里盛一碗饭,也是常事。这种情景却在城里是看不到的。
如今,离开家乡多年,在繁华的都市里,吃遍了各种美食,却始终忘不了那碗和子饭的味道。每次回到屯留,母亲总会 第一时间为我煮上一锅和子饭。左邻右舍像往常一样围坐在大门口,吃着热气腾腾的和子饭,聊聊家常,那份温暖和幸福, 是任何美食都无法替代的。
一碗和子饭,煮的是岁月的醇厚,盛的是家的温暖,品 的是浓浓的乡愁。小时候憧憬的幸福,长大了才明白,不在过去,也不在未来,而在当下。眼中景,碗中餐,乡亲们,无论我走到哪里,那独特的味道,永远是我心中最深处的眷恋, 是家乡屯留这片土地给予我最珍贵的礼物。
豆角焖面
在我味蕾里,老家屯留豆角焖面是质朴却又无比耀眼的存在, 它独特的风味,深深刻在每一个屯留人的记忆深处,串联起岁月的柔情与家的温暖,也萦绕在游子心间,成为挥之不去的乡愁。
小时候,物质匮乏,每人全年仅能分得十几斤小麦,焖面便成了难得的美味。每次母亲说要做焖面,我的心里就像 揣了只小兔子,满是欢喜与期待。
母亲擅长种菜,农家小院的菜园便是我们的“美食宝藏”。豆角、西红柿、茄子等食 材应有尽有,都是焖面不可或缺的原料。夏日午后,跟着母亲去菜园采摘,豆角鲜嫩脆爽,轻轻一掐,“咔嚓”声响, 清新豆香随之散开;西红柿红得透亮,在衣角蹭蹭咬上一口,酸甜汁水瞬间在口中迸发,那滋味至今难忘。
长大后,生活条件变好,城市餐馆林立,可无论品尝多少珍馐美馔,儿时焖面的味道却再难找回。那不仅仅是食物的味道,更是童年的印记,故乡的味道。父母来城里看我,总会惦记着给我做顿焖面。父亲会提前询问我哪天有空回家,眼神满是期待。天还未亮,他们就前往菜市场精心挑选食材。母亲十分挑剔,豆角要颗粒饱满,番茄得熟透且酸甜可口,五花肉必须是当天宰杀的新鲜猪肉,在她心中,食材“鲜” 是焖面的灵魂。
制作豆角焖面,是一场充满烟火气息的美食仪式。回到家,母亲开始揉面、擀面,她手法娴熟,面团在她手中仿佛有了 生命。很快,一张薄如蝉翼的面饼诞生,紧接着,母亲手起刀落,面条粗细均匀,像粉丝般纤细。
随后轮到父亲大展身手, 灶台上,父亲将五花肉切成薄片放入热锅中煸炒。随着油温升高,肉片滋滋作响,油脂渗出,肉香飘散。接着倒入洗净切段的豆角,豆角与热油相遇,发出欢快的“噼里啪啦”声,在不断翻炒中由翠绿变得油亮。
此时加入适量生抽、老抽、盐、花椒等调料,每一种调料的分量都饱含着屯留人的经验与智慧,它们相互交融,为豆角与肉注入灵魂。待调料翻炒均匀,添入适量清水,大火烧开,让豆角在浓郁的汤汁中炖煮片刻, 充分吸收汤汁的鲜美。
当豆角炖煮至八分熟,便是面条登场的时候。将擀好的面条均匀铺在豆角上,盖上锅盖,转小火慢焖。厨房里弥漫 着令人垂涎的香气,每一次呼吸都满是期待。小火慢焖让面条充分吸收汤汁精华,变得软糯又劲道,每一根都裹满豆角 与肉的鲜香。焖制过程中,父亲时不时揭开锅盖查看,用筷子轻轻翻动面条,让其受热均匀,确保每一口都同样美味。
终于,锅盖揭开,豆角焖面大功告成。热气腾腾的焖面色泽诱人,豆角的翠绿、面条的米黄、五花肉的油亮相互映 衬,宛如一幅绚丽的美食画卷。再撒上一把切成碎末的香菜, 用筷子挑起一筷子面条细细品味,面条的劲道、豆角的鲜嫩、 五花肉的醇厚在口中完美融合,每一口都是满满的幸福感。最后搭配上一碟爽口的老陈醋,酸与香相互交织,将焖面的 美味推向高潮。
屯留豆角焖面,不只是一道美食,它见证了乡人的辛勤劳作,承载着家人间的温暖关爱。农忙时,一碗热气腾腾的焖面是对疲惫身躯最好的慰藉;亲朋好友相聚,它是餐桌上 最受欢迎的主角。它是屯留人餐桌上的常客,也是游子心中 永远的牵挂。无论走到天涯海角,只要想起家乡的豆角焖面,那份浓浓的乡愁与亲情便会涌上心头,让人归心似箭。
玉米面煮疙瘩
在山西屯留的乡村,清晨溪流边氤氲着一缕缕独特的香气,那是玉米面煮疙瘩的味道。这道朴实无华的土饭,不仅承载着一方水土的饮食文化,更藏着我最珍贵的童年记忆与绵长的怀旧情思。
儿时的屯留清晨,总被厨房传来的声响温柔唤醒。母亲站在灶台前,年轻的身影被晨光勾勒出温暖的轮廓。她将水烧至似开非开,水面泛起细碎的涟漪,发出“咕嘟咕嘟”的轻响。洗净的玉米渣和绿豆率先跃入锅中,紧接着,切块的南瓜也跟着翻滚起来。大火煮沸后,母亲会舀出一勺米汤——这便是制作面疙瘩的“魔法配方”。
她将玉米粉倒入和面盆,滚烫的米汤浇下的瞬间,腾起的热气裹着玉米的清香扑面而来。我踮着脚尖,眼巴巴地看着母亲用筷子快速搅拌,面团在她手中渐渐成型。那时候,我总爱缠着母亲:“我也要搓疙瘩!”小小的手掌笨拙地揪下面团,学着母亲的样子,在掌心揉成圆球,再压成圆饼。若是包入红糖,就像藏进了一颗甜蜜的小太阳。
做好的面疙瘩下锅,母亲一边用勺子轻轻搅拌,一边叮嘱我:“别着急,等它们浮起来就熟啦。”我趴在灶台边,看着面疙瘩在锅里起起落落,鼻尖萦绕着玉米、南瓜和绿豆交织的香气,肚子也跟着“咕咕”叫起来。舀上一碗,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软糯香甜的滋味在舌尖散开。再夹一筷子自家腌制的酸菜,酸脆爽口,瞬间将清晨的困倦一扫而空。那时候的日子简单纯粹,一碗玉米面煮疙瘩,就是最幸福的早餐。
后来离开屯留求学、工作,走过许多城市,尝过无数美食,却再也找不到记忆中的味道。城市的早餐店琳琅满目,可那些精致的糕点、西式的面包,都抵不过家乡那一碗热气腾腾的玉米面煮疙瘩。每当夜深人静,总会想起儿时的清晨,想起母亲忙碌的身影,想起和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疙瘩的温馨场景。
如今,回到屯留,走进熟悉的厨房,我也开始学着母亲的样子制作玉米面煮疙瘩。看着面团在手中成型,闻着熟悉的香气,仿佛时光倒流,又回到了那段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这一碗玉米面煮疙瘩,不仅是一道美食,更是连接过去与现在的纽带,是岁月沉淀下的温暖与眷恋。
这是我今年为家乡屯留所写的第四篇美食文字。扁豆焖面、和子饭、小米愁饭、玉米面疙瘩……无论离家多远,这些家乡土饭的味道始终萦绕在心头。它是家乡的记忆,是妈妈的味道,是无论历经多少岁月都无法忘怀的情怀。前几天,还有朋友为我纠正:“‘小米愁饭’应该是小米稠饭。”我笑着说:“于游子而言,就是‘愁饭’——愁的是思乡,念的是归途。”这一碗朴实的美食,早已融入血脉,成为生命中最永恒的美味。
小米愁饭
前几日,我写了几篇关于家乡屯留美食的文章,没想到颇受大家欢迎。这也让我备受鼓舞,决定将四大屯留美食好好记录下来。其中,最让我魂牵梦绕的,当属一碗看似普通却饱含深情的小米愁饭。
“愁饭”这个名字,乍一听有些奇怪,其实是我们屯留的方言,说的就是浓稠的粥饭。在我的记忆里,它不仅是暖胃的吃食,更是承载着满满乡愁的温暖存在。
要做出地道的小米愁饭,选料可是关键。必须得用屯留本地的小米,颗颗饱满圆润,金黄的色泽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把小米仔细淘洗干净,放进锅里,添上适量清水,就可以开始熬煮了。随着炉火慢慢加热,锅中渐渐飘出阵阵米香, 那味道悠悠地钻进鼻子里,勾得人直咽口水。
小时候,母亲做的愁饭是我的最爱。每到清晨,朝阳洒进厨房,母亲就开始忙活起来。她熟练地舀出几瓢小米,在水中轻轻揉搓,金黄的小米粒在她掌心欢快地翻滚,像极了调皮的小精灵。下锅时,母亲总会撒上一点点碱面,她说这样煮出来的小米饭色泽金黄,格外诱人。
炉灶里的火苗欢快地舔舐着锅底,母亲坐在矮凳上,一手拉着风箱,“呼哒呼哒”的节奏声,混着锅里小米咕嘟咕 嘟的冒泡声,像是一首温暖的童年歌谣。她一边有节奏地拉风箱,一边轻轻搅动锅里的小米,被炉火映红的脸庞上,细 密的汗珠闪着光,眼神里满是专注与温柔。
不过, 一碗真正让人回味无穷的小米愁饭,还得配上一盘地道的山西炒土豆丝。土豆,在山西这片土地上随处可见,却是餐桌上不可或缺的主角。挑几个圆润饱满的土豆,削皮切丝,再备好葱姜蒜、花椒等调料。起锅烧油,等油温升高, 先放入花椒爆香,捞出花椒粒后,再把葱姜蒜放进锅里煸炒出香味。
紧接着,倒入土豆丝快速翻炒,期间加入适量的醋和盐调味。醋可是山西炒土豆丝的灵魂,不仅能让土豆丝保持脆爽,还赋予了独特的风味。在翻炒的过程中,土豆丝渐 渐变得晶莹剔透,酸辣的香气扑鼻而来,和小米愁饭醇厚的米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妙的味觉诱惑。
当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愁饭端上桌,再配上色泽鲜亮的 炒土豆丝,这便是我心中的人间至味。用勺子舀起一口愁饭, 细腻绵滑的粥在口中散开,软糯香甜,暖意直抵心底。再夹 一筷子炒土豆丝,脆爽的口感、酸辣的味道瞬间唤醒味蕾,让人食欲大增。 一软一脆,一甜一酸,两种截然不同的口感搭配得恰到好处。
在物资匮乏的岁月里,小米愁饭和炒土豆丝是我们家餐桌上的常客,承载着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的温馨时光。如今,生活条件越来越好,各种美食琳琅满目,但这碗简单的愁饭 和那盘地道的炒土豆丝,始终是我心中无可替代的美味。它早已超越了食物本身,成为了情感的寄托,盛满了家乡的味道、浓浓的乡情,还有母亲在炉火边忙碌的温暖身影。
屯留炖羊肉
中秋归乡之旅,心中涌动着无尽的思绪与感慨,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了岁月的痕迹上,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风景,悄然唤醒了我深藏的记忆。
屯留炖羊肉,在我儿时是顶尖的美食之一。羊肉好吃,乡村的炖羊肉更好吃。顶尖好吃的炖羊肉是离不开乡村烟火味儿 的,离开乡村的烟火味儿,那炖羊肉吃起来就会逊色不少。
说到乡村烟火味儿,我们必须先从黄土窑的大火炕谈起, 因为窑洞的烟火味儿,离不开那盘滚烫烫的大火炕和那盘能坐下大铁锅的好炉灶。我们儿时就在黄土窑里成长。那是一个很 大的院落,据说是财主家里的财产,解放后一分为四,被我父亲花500元买下其中两口窑洞,成了我们梦想的乐园。
乡村窑洞的土炕和大铁锅,是一片片远去遗落的记忆,那是一抹退去当年色彩的夕阳,而今想起,那仍旧是温暖着远去 心头的幸福。土炕不仅仅是一盘土炕,更是一种文化,包含着 丰富的文化内涵,也是古老农耕文化的载体,“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这是过去中国北方农民追求的幸福生活, 虽说充满了小农意识,但是这样一幅田园温馨而又幸福的画面,还是很多人向往追求的生活。
过去的北方黄土窑和大土炕拥有最广大的自然存在土壤, 有最辽阔的存在空间,有最热爱她的质朴的主人。黄土窑曾让定居于屯留以及整个北方居民维系着祖祖辈辈的生生死死,书写着一方大众的甘甜苦辣,记忆着多少代人的血泪和凄楚。现在时代纵然变换,但是黄土窑和大土火炕的情愫绝不会轻而易举地淡出人们的记忆。
这次谋划着回故乡陪父母亲过中秋,我早早就通过朋友,从锡林郭勒盟搞了一只长了三年的大羯羊现宰后快递到家,准备铁锅炖。大妹将家里的大铁锅洗得干干净净,我怕弄得满院子是烟,就找出可以移动的土炉灶放在院子外。父亲看见了, 很不高兴,让我把土炉灶搬到院子里。我有点懵,悄悄问大妹缘故,她笑着说: “老爸嫌你太高调。”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父亲都很看重邻里乡亲的关系。父亲虽不善表达,却是个感情 质朴的人。曾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父亲在我心目中像一尊冷峻而遥远的雕像。他虽然是村子里的第一个大学生,却不曾真正离开过故乡。在城镇化轰轰烈烈开展的今天,同样也是在乡村振兴不断深入的今天,太多太多人还是选择离开故乡。可不管走得有多远,回头凝望,精神的家园仍高高矗立在故乡的天空。父亲常说: “人生一辈子,不管你当多大的官,不管你拥有多少财富,事实上,都很难走出乡情缱绻。”
记得我年龄稍大,事业上小有收获时,有次回老家,父亲特地找我谈话,与我“约法三章”,那是一次深刻而难忘的对话。 他说: “孩子,你现在事业有成,我为你感到骄傲。但无论你走得多远,都要记住这三点:第一,不忘初心,要时刻记得我 们就是农家子弟,不能忘了本;第二,感恩回馈,社会给了你机会,你要懂得回馈,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第三,在外做事, 不收礼,也不送礼,违法的事不做,我们要靠自己的努力去获 得想要的东西。”
几十斤羊肉一大块儿一大块儿的,不断地放入大铁锅的水中。灶膛里的烈焰不断地舔着大铁锅的锅底,不一会儿,大铁锅里就开始冒出氤氲的热气。吃炖羊肉,炖得肉越多越香,特别是将整只羊放在一只大铁锅里炖,炖出来的味道最好,整锅肉融合了羊的全身之香,均衡入味,口感就更好。
炖羊肉要用大火将水煮沸,用大概10—20分钟的时间将 煮沸浮出的血沫彻底打清。打清血沫以后,整锅肉即将进入“炖” 的阶段。我炖羊肉时的秘方就是用最简单的、最自然原始的调 料炖出最原汁原味、最可口的炖羊肉。调料只用盐、生姜片、红葱段,调料太多反而失去了羊肉本该有的原汁原味儿。
炖羊肉火候的把握和调料的配比一样重要。 一锅羊肉做得好不好,关键看火候。纯正的炖羊肉,需先用急火,再用文火,最后用猛火。先用急火打完血沫后,改为文火炖1到1个半小时, 到肉快熟时再用大火煮。烧火的过程中,烈焰舔着大铁锅的锅底,不断从铁锅帮下和炉灶的缝隙中钻出,戏弄着大铁锅的锅沿,随着烈焰冒出的烟气也在不断熏蒸着大铁锅,那含香的烟火气味儿不停地钻入羊肉中。
经过将近2小时的炖制之后,只见灶台上大铁锅内肉汤翻滚、热气腾腾。即将出锅的羊肉,鲜香味儿扑鼻而来。端上一碗来品尝,肉块入口酥嫩,一咬就成丝状,而且越嚼越香,满口流油,吃起来真是肥瘦适中,香而不腻,毫无膻味,简直是舌尖上的绝妙交响。
就乐在这份对过去的怀念和对现在的珍惜上。随着岁月的流逝,早已看淡了风花雪月。可那滋养了我们每一个在旧时农村长大的人来说,那满满烟火味儿的乡土却永远留在我们心灵和舌尖的深处,打动我们的血脉和灵魂的根本,使我们不管在什么地方或者什么时候,都想永远能够呼吸着灶灰的味道,谷麦的余香,看着火红的炉膛火焰,走上我们人生的坦途。
川汤
一位朋友发来消息:“我已将你的作品转发给圈子内几个屯留老乡,得到一致好评!但只找到豆角焖面、稠饭、和子饭三篇。另外,还有一道屯留特有的美食——川汤,虽非家常饮食,却承载那个饥荒年代人们对美味的渴望和记忆。用炸豆腐和水粉条作碗底,加上几片回锅肥肉,几块小酥肉,浇上滚开的骨头汤。吃一碗足以慰藉一个学期的辛苦。”其实,我没写川汤,只因小时候,这是“财主家的口粮”,以我当时的家境,川汤实在稀罕,生怕写不好这承载岁月的滋味。
在山西长治屯留,川汤像是从时光影子里渗出来的琥珀。这碗热气氤氲的吃食,素朴得如同屯留老屋檐下的青石板,却藏着几代人咂摸不尽的魂灵。
岁月熬煮的风味。屯留川汤的根,深扎在明清的尘烟里。那时节,屯留踞于交通要道,南来的商队驮着异乡的月光,北往的挑夫挑着别样的烟火,不同的风物人情在这儿撞个满怀。屯留的婆姨汉子们,把本地的五谷杂粮、山珍野货,与各路烹饪妙法糅合,熬煮出川汤这味独特的乡愁。
饥荒岁月里,川汤是屯留人攥在手心的暖。寻常的豆腐、粉条,经巧手拾掇,便成了滋养身心的珍宝。节庆婚丧,这碗川汤必是席上主角,汤里浮沉着屯留人的喜乐哀愁,也盛满了一方水土的民俗密码。时光一年年翻页,川汤就像位沉默的老者,见证着屯留的沧海桑田,把平凡日子里的琐碎温情,都熬进了这碗滚烫的汤里。
人间至味在匠心。做川汤,讲究得很,像老匠人雕琢璞玉。豆腐必得是本地卤水点的老豆腐,切开时“噗嗤”一声,豆香便直往鼻子里钻;红薯粉条,得耐得住沸水煮,嚼起来才够劲道;海带泡发后切成细丝,带着几分大海的气息;而炸豆腐、炸丸子、炸土豆,更是川汤的精魄,金黄油亮,咬一口“咯吱”作响,吸饱了汤汁后,滋味妙不可言。
灶火一起,先把海带丝、豆腐煮得软嫩,撒上盐、胡椒粉、八角,那香气便顺着门缝往街巷里钻。再将炸物依次下锅,高汤一浇,小火慢煨,让食材们在汤里诉说衷肠。最后放入泡软的粉条,待它吸饱了汤汁的鲜,撒上把葱花、香菜,滴几滴香油,一碗川汤便活了过来。汤鲜味醇,豆腐滑、粉条糯、炸货脆,各种滋味在舌尖上跳开了舞。
舌尖上的乡愁。对于屯留人,川汤是长在骨子里的牵挂。漂泊在外的游子,梦里常浮现热气腾腾的川汤,恍惚间,瞧见母亲在灶台前忙碌,一家人围坐,汤碗碰撞声、谈笑声,混着川汤的香气,暖了心窝。
屯留街头巷尾川汤馆并不多。晨光熹微时,一碗川汤配个馒头,元气便满了;闲暇时,老友相聚川汤馆,汤碗一端,话匣子一打开,日子就变得慢悠悠、美滋滋。川汤早已成了屯留人生活的经纬,织就了他们的日常与情思。
这碗川汤,盛着屯留的前世今生,裹着屯留人的血脉深情。任岁月如何冲刷,它依旧在屯留的土地上,散发着诱人的香,温热着一代又一代屯留人的心,成为时光长河里永不熄灭的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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