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巷,胡琴声在湿润的石板路上飘荡。一位双眼失明的乐师拄着竹棍,用松香涂抹的琴弦诉说着命运的波折。华彦钧这名字或许没有几个人记得,但“瞎子阿炳”的琴音却在百年岁月中永远被铭记。

1978 年小泽征尔于中央音乐学院聆听姜建华演奏《二泉映月》。他热泪盈眶说道:此等音乐“只能跪着听”。他不是圣人而只‬是一个被命运摧残又浴火重生的灵魂。



1893年,在无锡雷尊殿那座道观里,道士华清和静静地看着怀里的婴孩,这孩子是他和吴氏寡妇有了私情才生下来的。

这样的出身注定在以后的人生中承受世俗的眼光和指责。道观飞檐上挂着的铜铃,在风里轻轻晃动着,就好像在说:这孩子和音乐之间啊,有着扯不断的缘分。

7岁的阿炳在道观的石阶上,第一次摸到了二胡那带有蟒皮的琴身。父亲拿着戒尺敲在琴杆上,从这时起道教斋醮音乐的韵律就深深印在了他的骨子里。

《将军令》那种雄浑的气势,《梵音锣鼓》带来的空灵之感,在少年阿炳的心里早已种下了音乐的种子。等到他16岁穿上法衣主持醮事的时候,无锡城里的人都知道了这位“小天师”有着精湛的音乐技艺。



命运的转变真是让人措手不及。他父亲去世以后,家族里的人都对他冷眼相待,还把他的身世秘密也给揭开了。

就如在伤口上撒盐,这个被赶出道观的年轻小伙子,抱着家里祖传的“龙头二胡”,在1920年的无锡大街上拉响了第一支流浪的曲子。道教音乐那种庄严的感觉和民间小调的悲伤味道,在他的琴弓一拉一推之间融合到了一起,形成了一种特别的曲调。



其实他失去光明的世界并不是瞬间降临的。当35岁的阿炳在妓院门口摔碎酒坛时,其实梅 毒带来的眼疾已早已吞噬了他最后的光感。

导致黑暗中的琴声愈发凄厉,像受伤的夜枭在屋檐下哀鸣。无锡人都常说:阿炳的胡琴会说话,那琴声里确实浸着大烟的迷醉与窑子脂粉的颓唐。

在惠山脚下的破庙里,老鼠正在啃食发霉的供果。阿炳摸索着修补断掉的琴弦,突然想起父亲教《醉仙戏》时说的“音乐源于内心”。

这时,屋檐角滴下的雨水打在陶罐上,和远处运河上船橹的声音奇妙地融合在一起。这个发现让他全身发抖,原来在黑暗中,听觉会变得更加灵敏。



1943年的一个寒冷夜晚,阿炳卖艺回来后坐在火盆边取暖。他手指不经意间碰到了琴弦,一段旋律突然在脑海中浮现。

那是他小时候在道观里听到的《惠山二泉》的声音,里面还混着运河船工的号子声、街上小贩的叫卖声和更夫打梆子的声音。当《二泉映月》的第一个音符在这个寒冷的夜里响起时,连屋檐下的冰柱都好像停止了掉落。

在无锡崇安寺的三万昌茶馆,阿炳找到了他最后的表演场所。客人们都注意到,这个衣衫不整、带着酸臭味的盲人琴师,他的琴声中似乎增添了一些难以言喻的情感。

当《二泉映月》旋律在茶馆的烟雾中飘荡时,服务员忘记了加水,收银员停止了拨弄算盘,甚至连最苛刻的老板娘也感动得眼眶泛红。



当音乐学院的教授们拿着钢丝录音机赶到时,阿炳正在咳嗽中摸索着那把发霉的胡琴。1950年的秋雨中,这位肺痨缠身的艺人录下了他传世的作品。

随着钢丝带转动发出沙沙声,他突然挺直了弯曲的背,琴弓下流出的旋律让在场的人都仿佛看到了月亮从云层中钻出来。

在中央音乐学院那白墙里面,教授们正为了乐谱上的装饰音争来争去。但是他们哪里知道,这些所谓“不规范的颤音”,其实是街头艺人随性发出的痛苦叫声。

阿炳生前录下的6首曲子,就好比是从市井生活的深渊里捞出来的6颗珍珠,展现出了学院派音乐永远也模仿不来的那种生活的气息。



在纽约林肯中心的音乐台上,小提琴手拉《二泉映月》的时候,总是在那段特别出彩的地方听到一种像鬼幽灵一样的叹息声,其实那是阿炳以前录音时留下的咳嗽声。

过了70年它还在提醒我们,这首全世界都知道的歌,其实是在中国江南那些湿漉漉的小胡同里写出来的。当最后一个音慢慢消失在空中,我们才终于明白正如阿炳生前常说的那句偈语:污泥里生莲花,火宅中养清凉。这或许正是民间艺术最本真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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