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传统文化中,“器”并非纯粹的物质工具,而是文明的承载者,是“礼”的体现、“道”的外显。正如《礼记》所云:“礼必本于器。”花器,作为承载自然与精神的载体,在漫长的历史中,逐步演变为一种集实用性、审美性与哲理性于一体的文化象征。

尤其在佛教传入中国之后,花器在供佛仪轨与修行生活中被赋予了更深刻的宗教内涵。它不仅是物质空间中的清供之具,更成为内在修持中的观照之器。本文尝试以“花器”的文化脉络为引线,结合当阳玉泉寺的历史文化背景,深度探讨其在佛教美学与修行体系中的重要意义。



1、礼制之器:早期的功能与象征

先秦时期的器物多服务于祭祀礼仪,青铜器为主,器型庄重威严,用于沟通天地神灵。彼时尚无“花器”之名,但“共献芳草”“采香以荐”已显其雏形。春秋战国至秦汉,陶器与漆器成为主流,花草开始作为自然之物登堂入室,花器初现于贵族生活。


2、佛教东传:供花文化的确立

东汉明帝永平十年(公元67年),佛法自西域东渐,中国佛教自此萌芽。佛教讲究“香花供养”,取“色香庄严,表发清净”之意。《大智度论》言:“以香花供养佛者,得五种功德。”由此,花器在佛教供具体系中成为重要组成。


河北望都东汉古墓壁画

南北朝时期,随着佛寺林立,供花之风盛行,花器样式趋于简净,重功能性。以青瓷瓶、净瓶为代表,器形清瘦挺拔,寓“直心是道场”之意,供于佛前,象征净心供养。


洛阳龙门石窟三世插花

3、唐宋之变:审美的文人化与意境追求

唐代佛教空前繁盛,花器造型融合唐代美学,呈现雍容与神圣并存之气象。


敦煌壁画都督夫人《礼佛图》

著名如“白瓷梅瓶”,既供花又贮香,象征“花香不断,慧命常存”。


宋代则为中国器物美学的巅峰时期,花器由佛教供具进入文人生活,文人插花与禅修共生发展,形成“瓶花之道”。器形追求简洁、空灵,与禅宗“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的思想高度契合。正如僧人道元所言:“插一枝花于瓶中,观一切法皆空。”


《花篮图》南宋 李嵩


《听琴图》宋 赵佶


4、 元明清递变:瓶花之道的集大成与袁宏道《瓶史》的寺中开创

进入元代,虽战乱频仍,但文人插花未绝。元代士人推崇简朴自然之风,花器亦从奢华转向素雅,尤多陶、瓷器为主,强调“朴拙而神远”。


《太平春色》元 张中

明代中晚期,瓶花艺术臻于成熟。尤以晚明文人袁宏道为代表,他不但继承了前代瓶花美学,更深受佛学思想的影响,提出“瓶花即性灵”的独到见解。他在湖北当阳玉泉寺静居期间,著成《瓶史》一书,被后世尊为“中国插花美学第一书”。该书系统梳理瓶花之制器、选材、插法与审美,强调瓶花“以少胜多,以静制动”,主张“心随花展,瓶随境生”,堪称花道“以器观心”思想的集大成之作。

《瓶史》中多处提及玉泉清泉、僧舍瓶供,反映他受佛门环境熏陶之深。如书中写道:“山僧供花,不在多种;一枝净莲,胜繁红十数。”其笔下的瓶花,不独为赏心悦目之物,更是观照内心、体悟空寂之道的修行之具。


明 边文进《履端集庆图》

清代以后,宫廷与民间瓶花技艺并行,器型愈发多样,但“瓶中观心”的理念始终不绝。花器,不再只是供佛之具、陈设之物,而成为修身养性、寄情性灵的艺术载体,亦是寺院日常清供之常物。


日本明治时代《岁朝清供图》


1、色即是空:花与器的无常之教

佛教核心思想“诸法无我,诸行无常”,在花器之中得到具象呈现。花开花谢、器盈器虚,皆为“无常”之象。供花者每日更替,正是对“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修习。器之“空”非无物,而是超越执着,直达本性。


花器之“瓶”,往往象征菩萨的“净瓶”与“甘露水”,蕴含润泽众生、悲悯无边之义。器之“尊”,如观音手持净瓶,代表无尽之慈悲。此种“象”与“义”的统一,正是佛法“借相达意”的智慧所在。


2、供养即修行:从外供到内修

供花于佛,不为取悦佛陀,而是清净自心。供养行为本身即为修行的实践。《华严经》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器中花,非为点缀,而是修行者自心的映照。正念持花,即为止观双修;净瓶净水,即为清净六根。


因此,花器之道,不止于艺术与美学,更是修行者每日与法相应的路径。供具之中,具足法界。



当阳玉泉寺位于湖北省当阳市西北,历史可溯至东汉时期,相传由伏波将军马援驻军时凿泉开基,后因泉成寺,名曰“玉泉”。唐代重修,宋元明清屡兴屡废,至今仍为荆楚佛教名刹。


寺中清泉终年不竭,被誉为“得道之水”,历代高僧于此修持禅定。泉水、净瓶、插花,三者常共现于清供之中,形成独特的“玉泉供具文化”。据寺志载,唐代高僧智广曾手制“六棱净瓶”,每日汲泉插菊供佛,以此修持《维摩诘经》中“不二法门”之观。其“瓶花供养”之法,实已将器物转化为观心之具,落实于日常修行之中。


玉泉寺历代传承“花供斋仪”,即每日用本寺净泉水插花供佛,并由修行者轮流承值,以此习静观、明诸行。花器在此,成为僧俗共修的重要法具与审美载体。器物虽小,然其承载的“供养—观心—证法”三重内涵,使“以器见道”的传统绵延不绝。


值得特别指出的是,明代著名文学家、审美思想家袁宏道,即在玉泉寺驻留期间,撰写其传世之作《瓶史》。袁氏因避宦游历荆楚,于玉泉寺暂居数月,在与寺中僧人交游、观瓶花供养、修习禅定的过程中,领悟出花器不仅为陈设之物,更为“性灵之寄”,进而升华出“瓶中观道”的思想体系。

《瓶史》共分七章,论述插花之道、瓶器之形、修身之义与禅观之境。书中写道:“瓶者,非器也,道之寓也;花者,非物也,性之影也。”此种将花器上升为修行载体的见解,正是袁氏在玉泉寺与佛法交流中所得。书中亦有“瓶花斋”之记,或即其在寺中居所之雅号。


今日回望,《瓶史》不仅是中国插花美学的里程碑,也是文人审美与佛教禅思融合的典范。其诞生地玉泉寺,亦因之成为瓶花文化史中的重要地标,被誉为“瓶花之道”的精神源泉。

在当代,玉泉寺文创复兴花器之道,亦是对这一文化遗产的有力回应。无论是琉璃净瓶,抑或怀玉花器,其本质皆承“供养即修行”的器道精神。器与心相印,形与道同体,方不负“瓶史之地”之深厚人文气息。



值新时代传统文化复兴之机,玉泉寺联袂工艺品牌“无相佑·逸融”与“融明工作室”,共创以琉璃花器为主的文创产品系列,将古器之形与佛意之心融于当代设计之中。

这些花器多取传统佛教造型,材质选用手工热吹琉璃,气泡自然、造型独特,一器一相、一相一法。如:

碧寂金竹瓶

器相:瓶体圆润饱满,釉色深碧,映蓝若水。瓶身以金描竹叶,挺拔清雅,置于木座,气韵沉稳。


佛意:“碧”象清净甘露,“竹”为佛门常供,虚心劲节,喻菩萨修行之道。金竹于寂处显明,寓金刚智慧。

观法:瓶圆虚中藏光,竹静而长青。正如《维摩诘经》:“菩萨处世,无染于尘。”观器即观心,知寂而坚。


偈语:碧色藏真水,金枝映定光。虚怀无一语,却得法中香。


碧寂金竹瓶

华藏金阙瓶

器相:瓶身朱红描金,六瓣分面,饰以宝花瑞禽、双龙耳,形制华丽庄严,气象如宫阙宝瓶。


佛意:“华藏”出《华严经》,喻法界圆融;“金阙”象净土宫殿。器虽富贵繁丽,若心无执著,即显寂中真性。


观法:庄不碍寂,华不染心。《金刚经》言:“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能观色而不着,即于器中见道。


偈语:华藏非外界,金阙即心宫。繁花不碍寂,妙相是真空。


华藏金阙瓶

飞鸿寂照瓶

器相:瓶身圆润,釉色渐变如晨光远山,飞鸿掠空,画面澄明静远,冰裂纹中藏古韵。

佛意:鸿鸟象无住之心,飞越执著;山影层叠,喻修行渐进。《心地观经》曰:“心如空中鸟,不住色相。”

观法:动中见静,相中观空。若不执山鸟之形,便见万象皆空,瓶即助道之境。

偈语:飞鸿过远壑,不染片浮云。山色常空寂,瓶中即梵音。


飞鸿寂照瓶

香严供具·五和瓶组

器相:中轴三足炉,两侧尊瓶与烛台成组对称,掐丝珐琅饰以莲纹祥云,金彩灿然,古雅肃穆。松盆与寒禽画作呼应,动静相宜。

佛意:香为六供之首,炉表净界,瓶承清供,灯象三慧,五具共陈,寓“身口意”三业供养。

观法:炉如身,瓶如心,光如慧。供者以心供香,以观供花,正是“色香味触,皆为法供”。

偈语:炉静香不语,瓶圆水自清。光光非外照,照见是吾心。


香严供具·五和瓶组

金缄无漏瓶

器相:瓶身瘦长如塔,绿釉斑驳,间布金片,似破而不毁,静置木座,古雅庄肃。

佛意:如《涅槃经》所言,瓶虽残,性不灭。金缄之处,正是道显之地,破中不漏,空中藏明。

观法:金缄如修心,伤痕为道痕。若能观破不执,见空不舍,即入不坏之法界。

偈语:瓶破非毁器,缄金映本明。空中观一相,法性自圆成。


金缄无漏瓶











这些器物既可供佛,也可入室,成为大众日常中的“观照之物”“修心之具”。它们并非简单的文创商品,而是延续佛门“即器见道”的传统智慧之器。



器有形,道无形。然“无形之道”,正需“有形之器”以启迪凡心。花器,虽小物,实则天地之心、佛法之现。它是文化的缩影,是信仰的容器,是禅的留影,是美的呈现。







今日之玉泉寺,以琉璃花器为象,以古今贯通的审美复兴寺庙文化生镜,使“器道”之传统得以焕新重光。愿一器、一花、一心,皆成众生入道之门,照见本来面目。





图文 | 玉泉寺数据中心

地址:湖北省宜昌市当阳玉泉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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