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风日下,诈术横行。
昔有楚人张生,随州人士,而立之年未娶,父母忧之,偶遇李氏女,自云商贾世家,容姿端丽,言辞温婉。
张生以为天赐良缘,遂纳聘礼,定婚期,孰料此女之居所、亲眷、财帛皆伪饰,乃至身孕之事亦诈也!
案发后,官府细查,始知岳丈、岳母、妻兄者,皆伶人假扮,储金为纸,金锭为铜,妊书为赝,闻者莫不骇然。
今详录其状,以警世人。
壬寅岁春,张生于市集见一女子泣于道旁,青衫素履,楚楚堪怜,问之,自名李娥,言父兄营商遇劫,家财尽失,流落至此。
张生恻然,赠以银钱,娥拜谢曰:"他日必当厚报",越旬日,娥携锦盒来访,启之见赤金十锭,谓曰:"家父已复旧业,特使妾身奉还前资,兼酬君德。"
张生坚辞不受,娥垂泪曰:"妾观君宅心仁厚,若蒙不弃,愿托终身。"遂定婚约。
既纳聘,娥邀张生见高堂,至城东宅院,但见朱门兽环,画栋雕梁,老仆数人躬身迎迓,称"老爷夫人候久矣"。
入中堂,见一翁端坐太师椅,面如重枣,声若洪钟:"吾纵横商海三十载,唯此掌珠堪配君子。"
旁有老妪执绢拭泪:"小女性烈,若非良人宁死不嫁",更有壮汉昂首而入,自称娥兄,腰悬玉带,指戴扳指,叱仆役如犬马。
张生暗叹:"真豪门气派!"
自此,李家屡生变故:或云货船遇风,需银三千救急;或言官衙打点,索金五百疏通,娥更出示"钱庄存票",朱印赫然,数额万两,泣曰:"妾之私蓄尽在此处,然未到期不得支取。"
张生典当祖田,举债筹款。
至秋,娥忽作呕逆状,医者诊脉贺曰:"夫人有喜矣!"出示妊书,笔迹工整,铃记宛然。张生大喜,娥却蹙眉:"家兄言未婚先孕有辱门楣,需速备聘金十万。"
腊月某夕,张生夜访李宅,但见门户洞开,仅余老仆洒扫,问之,答曰:"老爷携家赴汴京查账。"
张生疑之,细观厅堂摆设:酸枝桌椅漆色未匀,官窑瓷器款识谬误,账册中竟见"壹仟萬圆"等新式写法,忽忆娥兄曾醉语:"这月戏份倒是比唱堂会赚得多",当时不察,今思之冷汗涔下。
张生急赴县衙鸣鼓,捕快围查李宅,于地窖得戏服三箱,假须假发若干。邻人证言:"此宅常闻锣鼓声,疑为排演。"
拘医者拷问,供出受银作伪之事。
追至襄阳,擒获李娥一干人等。
公堂之上,娥卸钗环,洗铅华,俨然市井妇人,供称:"妾本歌伎,与戏班合谋行此局,所得钱财七成分与众人。"
县令细勘赃物,叹为观止:以铅胎镀金充元宝,黄表纸染朱作礼单,更搜得《骗经》一册,内载:
- 储金诈:蜡封空箱,置铜钱数枚于口,启箱时叮当作响
- 假孕法:豚膀胱灌鸡血缚于腹,针刺即溢
- 易容术:豆粉调胶塑皱纹,炭笔描斑仿寿纹
另有"角色要诀":"扮严父者须声沉,演慈母者宜泪频,充豪兄者必傲睨"
张生人财两空,祖宅抵债,父母气病交加,李娥判流徙千里,戏班众人皆刺字充役。
然其诈骗之术竟被宵小效仿,未及半载,邻县再现"假岳父骗婚案",手法如出一辙。
士绅联名上书曰:"倡优之辈,衣冠禽兽,当严禁戏班排演家伦之戏!"
妮妮曰:呜呼!礼崩乐坏,诈伪公行。昔有楚人刻舟求剑,今见随州以戏为真。
李娥辈粉墨登场时,岂止欺张生耳目?实乃践五常、毁人伦也!然张生岂无辜乎?慕虚名而轻纳采,惑艳色而忘察实,岂不闻"画虎画皮难画骨"之训?
今录此案,非独警世人辨诈,更欲使君子慎始。
世有真情,不在朱门绣户;人间良缘,何须金玉满堂?但存赤诚之心,自得白首之盟。
谨记!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