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五代十国那个风云变幻、纲常崩坏的乱世,后梁王朝已然呈现大厦将倾之势,乱象丛生。刘鄩离世,朱友谦投降,忠武镇与河中镇相继易主,朱友贞一系列举措尽是亲者痛仇者快之事,致使后梁国势愈发衰微。更有甚者,坊间流传着朱友贞为巩固地位,做出有悖人伦之举,让自己的妻子侍奉老爹朱温,此等行径公然践踏人伦道德,将宫廷内部的腐朽荒诞暴露无遗,不仅令朱氏家族颜面扫地,更使后梁朝堂人心惶惶,为后梁的衰败埋下了更深的隐患。

不同史书对朱友贞评价各异。《旧五代史》称其 “末帝仁而无武,明不照奸。上无积德之基可乘,下有弄权之臣为辅。卒使劲敌奄至,大运俄终。虽天命之有归,亦人谋之不臧也。” 点明他为人仁厚却军事才能匮乏,无法洞察奸邪,德行根基浅薄且受弄权之臣左右,最终强敌压境,王朝覆灭,虽有天命因素,但自身谋划不当也是主因。《新五代史》则批判道 “呜呼!梁之恶极矣!自其起盗贼,至于亡唐,其遗毒流于天下。天下豪杰,四面并起,孰不欲掎其吭而夺其搏哉?然梁亦仅能自立于中者,何也?岂其兵力之强欤?抑亦其内外之谋有以得之欤?及其亡也,因于妇人。惟知任人,而不知策士谋臣之不可失也。” 指出梁恶行累累,朱友贞不知任用策士谋臣,将后梁灭亡部分原因归于他对人才的忽视。《资治通鉴》虽未长篇大论评价朱友贞,但从对后梁政权的记述中,亦能看出朱友贞统治下,后梁内外交困,应对失策,逐步走向末路。

公元 921 年,即龙德元年,河北三镇之一的成德镇爆发兵变,将乱世的风云变幻推向新的高潮。成德镇节度使王镕,身处战事频发之地,如风中柳絮般在各方势力间反复横跳,时而依附朱梁,时而靠拢河东李氏。察觉到后梁气数将尽后,王镕最终决定归附李存勖。王镕此人难称有枭雄风范,地缘形势使他不得不在两大势力间周旋,而其内心又总渴望依附强者,尽显心智不坚定。同时,他性格软弱,《旧五代史》与《新五代史》虽在诸多记载上差异巨大,但对王镕 “仁而无武” 的评价却出奇一致,表明他人品尚可但能力欠缺。此外,王镕毛病众多,沉迷享乐,花天酒地,不思进取;目光短浅,仅满足于坐拥成德镇,毫无对外扩张与可持续发展的规划;慵懒怠政,不理政务却重用宦官,导致官僚体系长期混乱。如此懈怠的王镕,在 “天下之势不盛则衰,天下之治不进则退” 的乱世中,很快死于部将张文礼发动的兵变。

张文礼,河北人,其早年是幽州军阀刘仁恭、刘守光的部下。此人天生凶狠狡诈,野心勃勃,不甘久居人下。在刘氏父子麾下时,张文礼就曾发动兵变,妄图取刘氏父子而代之,占据幽州。然而,由于准备不足,此次兵变以失败告终。兵变失败后,张文礼在刘氏父子处再无容身之地,遂投奔成德的王镕。

张文礼虽品行恶劣,却深谙自我包装之道。投靠王镕后,他常常在王镕面前吹嘘自己有大将之才,口出狂言,称韩信、白起、孙武、吴起皆不如自己。如此离谱的吹嘘,稍有理智之人都难以轻信,可王镕竟深信不疑,认为张文礼是神级武将,当即委以重任。实际上,张文礼胸无点墨,毫无谋略,真要上阵杀敌并无真才实学。他唯一的 “本事” 便是蛊惑人心。在王镕面前,他将自己包装成一流名将;在将士中间,他搬弄是非,打压级别低的武将,抹黑级别高的将领,以此抬高自己。就这样,张文礼在军中迅速树立起威望,拉拢了大批党羽。时机一到,他便悍然发动兵变,杀死王镕,自己当上了成德军阀。张文礼之名,实在名不副实,称他 “张无礼” 或 “张无德” 更为贴切。

王镕归附李存勖,张文礼拿下成德后,为避免与李存勖翻脸,便上表请求李存勖册封认可。李存勖向来厌恶张文礼这种悖主弑君、以下犯上之人。李存勖以 “复兴唐室” 为立身之本,强调忠义伦理,而张文礼的行为与之背道而驰。若李存勖认可张文礼,恐引发其他附庸藩镇及河东臣公效仿,甚至可能危及自身。然而,成德镇作为河朔三镇之一,战略地位极其重要。张文礼来投,李存勖尚有周旋余地,若其投向朱友贞,后果不堪设想。权衡之下,李存勖虽满心不愿,最终还是 “姑示含容”,选择了认可接纳张文礼。

李存勖接纳张文礼,并非仅仅是无奈之举,他心中实则另有盘算。李存勖深知张文礼反复无常且野心勃勃,而朱友贞统治下的后梁本就摇摇欲坠。他打算利用张文礼这枚棋子,进一步压缩朱友贞的生存空间。李存勖一方面对张文礼表现出接纳与安抚,让张文礼在表面上对自己臣服,以此稳住张文礼,使其不至于立刻倒向后梁;另一方面,李存勖密切关注张文礼与后梁的勾结动态。他深知张文礼与后梁暗中来往,试图借助后梁之力巩固自己在成德的地位,同时也想利用后梁削弱李存勖的势力。李存勖巧妙地通过各种渠道,将张文礼与后梁勾结的消息泄露出去,引发后梁内部的猜疑与不安。朱友贞本就生性多疑,得知张文礼与李存勖也有往来后,对张文礼的忠诚度产生极大怀疑,不敢全力支持张文礼。如此一来,张文礼在两者之间左右摇摆,却难以真正获得任何一方的完全信任与全力支持。李存勖还故意在军事部署上做出针对张文礼与后梁勾结的态势,摆出随时进攻后梁的架势,使得朱友贞不得不分散兵力,既要应对李存勖的潜在进攻,又要防范张文礼可能的背叛。在这种复杂的局势下,朱友贞的后梁政权在军事、政治等方面都陷入了更加被动的局面,生存空间被李存勖一步步压缩。

张文礼拿下成德后,并未就此安分守己。他一方面表面上臣服于李存勖,另一方面则与后梁暗通款曲,甚至与辽朝也保持着隐秘来往,频繁书信结盟。他企图在各方势力之间寻找平衡,以谋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为了扩充实力,张文礼在成德镇横征暴敛,加重百姓赋税,强征青壮年入伍,搞得民不聊生。他还大肆扩充自己的私人武装,培养亲信势力,将成德镇变成了自己的独立王国。

后梁宰相敬翔收到张文礼的结盟密信后,敏锐地意识到这是收复河北的绝佳机会,当即建议朝廷出兵相助,无论真心扶持还是将张文礼当作傀儡,都是改变战局的难得契机。尽管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敬翔也不敢断言此计必成,但当时后梁在河北战场接连失利,形势极为不利,继续不作为无疑是慢性死亡。在这种僵持颓败的局面下,冒险一试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朱友贞此前未听敬翔之言,执意祭天祭祖而吃亏,此次对敬翔的建议颇为认可,赶忙准备派兵支援张文礼。

然而,朱友贞身边的驸马赵岩却对这一局势产生了极大的影响。赵岩因助力朱友贞即位,深受朱友贞信任,但其人自私自利,毫无忠诚与品节可言。赵岩为了巩固自身权势,极力在朱友贞面前诋毁敬翔的计策。他向朱友贞进谗言说,敬翔此举是为了谋取个人军功与威望,一旦成功,敬翔必将权倾朝野,对朱友贞的统治构成威胁。同时,赵岩还暗示朱友贞,张文礼此人反复无常,即便出兵相助,也未必能真心归附后梁,反而可能引狼入室。朱友贞本就缺乏主见,耳根子软,听了赵岩这番言论后,心中的疑虑顿生,对敬翔的建议产生了动摇。

不仅如此,赵岩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集团,还在朝堂上拉拢一批势力,共同反对出兵相助张文礼。他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在群臣中散布消极言论,使得原本支持敬翔计策的部分官员也开始犹豫观望。在赵岩的搅局下,后梁错失了可能扭转战局的机会,军队调动迟缓,部署混乱。而李存勖则抓住后梁内部意见不一的时机,进一步加强对张文礼的施压与分化,同时加大对后梁边境的军事威慑。朱友贞在赵岩的影响下,决策屡屡失误,后梁在这场错综复杂的博弈中愈发被动,生存空间被进一步压缩,一步步走向灭亡的深渊。

张文礼的倒行逆施终于引发了各方不满,也为自己埋下了灭亡的种子。李存勖对张文礼的背叛行径早已心怀不满,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时机予以惩处。而张文礼在成德镇的残暴统治,使得当地民怨沸腾,内部矛盾激化。其部下中也有不少人对他的行为深感不齿,逐渐萌生异心。

就在张文礼自以为能在各方势力间长袖善舞时,李存勖以其背叛之名,调集大军进攻成德。面对李存勖的强大攻势,张文礼慌了手脚。他原本指望后梁或辽朝能出兵相助,但后梁因赵岩的搅局未能及时支援,辽朝也因种种原因并未轻易出兵。张文礼四处求援无果,成德镇内人心惶惶。

此时,张文礼又听闻自己的儿子张处瑾在与李存勖军队交战中失利,急火攻心,背上生疽。在内外交困之下,张文礼病情迅速恶化,不久便一命呜呼,结束了他充满阴谋与背叛的一生。张文礼死后,他的儿子张处瑾试图收拾残局,继续抵抗李存勖,但终究难以抵挡李存勖的强大军事力量。最终,成德镇被李存勖攻破,张氏势力彻底覆灭,成德镇也重新纳入李存勖的势力范围。

《旧五代史》虽未对张文礼有专门的长篇传记评价,但从相关事件记载中可看出对其负面态度。他悖主弑君的行为,在重视忠义的封建史学观念下,被视为大逆不道之举,破坏了当时的政治伦理秩序。

《新五代史》对张文礼这类人物的行径多有批判。其发动兵变,背叛旧主,又在成德镇横征暴敛、倒行逆施,展现出的是贪婪、凶狠且不忠不义的形象,是扰乱社会秩序、破坏地方安宁的典型反面人物。

《资治通鉴》虽未对张文礼有直接的总结性评价,但通过对其一系列行为的记述,如两次兵变、与各方势力勾结等,让读者能清晰感受到他反复无常、野心勃勃的性格特点,其行为严重影响了当时的政治军事格局,加剧了社会的动荡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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