礐石山的褶皱与逃逸路线
——记父亲心白礐石水墨写生
卢畅
每个周四上午,父亲的衣袖总沾着晨露未晞的草木清气。他穿过礐石山道的褶皱,宣纸便在山岚中缓缓苏醒。那些未被装裱的树与山石,在他的笔墨间生长为德勒兹笔下的“块茎”——根系以非线性的逻辑刺穿岩层,既非征服亦非依附,而是在青铜器铭文般的裂罅间,编织出记忆与情感的拓扑网络。
这些被宿墨反复浸泡的褶皱,实则是福柯“异托邦”的东方显影。当篆籀笔法的重力遭遇草书笔锋的离心力,岩石的物理属性开始坍缩:嶙峋轮廓不再是地理坐标的囚徒,而成为寄存生当下生活的异质空间。阴影处积染的墨色总让我想起他的自律——一个德勒兹描述的“身体之褶”,日常的规训痕迹在此被岩层叠压、扭曲,最终蜕变为青铜锈色的月光。
福柯所言“自我技术”在此获得水墨注解。父亲将商业社会的锋利逻辑研磨成羊毫的柔软,以草书笔意凿刻岩面,裂罅间涌出的并非传统山水程式化的云烟,而是德勒兹式的“生成-不可感知”:墨色时而凝结成幼时习字砚台中的宿墨,时而稀释为海风裹挟的咸涩潮气。那些被淡赭苔藓缝合的岩缝,是他通过每周四持续四五个小时的笔墨操练完成的微量革命——将生存的重力转化为山体沉积纹路的慢速代谢。
特别动人的是块茎系统内部的抒情性逃逸。在大部分作品中,我们都能看到树枝的根系与石头岩脉的依附,既非古典山水“石分三面”的技法演绎,亦非现代艺术的抽象解构,而是德勒兹“脱离辖域化”的视觉宣言:草书的躁动荡入根系末梢,篆书的浑厚从岩层渗出,两者在褶皱深处形成非等级化的电流。这种联结不仅消解了巫鸿“草木侵蚀碑刻”的哀悼叙事,更将多年来生活中的压力与期许转化为地质时间的心跳。
最惊心动魄的博弈发生在虚空处。父亲用极简构图将山石挤压向画面一侧,另一侧侧留白处悬浮着未被艺术史命名的野性——这恰似他教我执笔时强调的“疾涩之道”:枯笔飞白间的沙沙声,原是自由与秩序在相互丈量彼此的边疆。当评论家讨论“当代性”时,他正将碑刻中的情感震颤洇散为苔藓,让块茎系统在宣纸上蔓延成抵抗同化的生物屏障。
福柯曾断言“异托邦是文明的反叙述空间”,父亲的写生簿证实:笔墨亦可锻造这样的秘境。那些被反复摩挲的岩石断面,在正午阳光下显露出青铜鼎腹的纹样——并非对上古的追慕,而是将商业社会的灼热铁屑冷却为月光。在此,艺术的贞洁不再依附于对抗,而是如德勒兹的“游牧思维”般,在每一次笔锋与宣纸的相遇中生成新的褶皱。
如今翻开这些写生作品,能听见礐石山深处传来隐秘的震颤:未被钤印的褶皱里,正孵化着无数个可能的星期四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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