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条蘸着晨雾梳洗时，黄鹂正用喙尖梳理新羽。露水从它尾翎滑落，在溪石上摔成八瓣琉璃，惊醒了蛰伏水底的青虾。溪畔芦芽破冰的脆响被晨风谱成曲调，那只金翅的精灵忽然振翅，将镀金的梳子遗落在荇菜丛中——原来是片绒羽，转眼被游过的鲫鱼顶成流动的琥珀。
穿蓝布衫的农人踩着露水巡田，竹笠边缘垂下的蛛丝网住半阙鸟鸣。他驻足溪边舀水，木瓢惊散了正在排练队形的蝌蚪群，墨色音符顺着水流重新谱写在鹅卵石间。对岸李花突然簌簌摇落，原是黄鹂掠过枝头，蹬落的雪瓣正巧跌进他粗陶碗里，与漂浮的炒米粒撞出清越的颤音。
日头西斜时，溪水漫过野芹丛，将淡紫花穗染成流动的晚霞。浣衣少女赤足踩在温热的溪石上，捣衣杵惊起的涟漪里，有柳叶鱼在啄食黄鹂抖落的绒毛。忽听得林间传来清亮的转调，她抬头望去，暮色中那道金影正掠过新翻的田垄，翅尖沾着的泥星子簌簌洒落——今夜定会有更多草籽在湿润的土壤里苏醒。
月光镀亮第九道田埂时，溪畔的菖蒲突然集体抽出剑叶。守夜的老汉蹲在沟渠旁，烟锅明灭处，看见去年沉底的桃核竟萌出雪白的根须。远处传来布谷应和的啼鸣，他笑着磕了磕烟灰，知道这天地间的生灵都在应和着同一支春之序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