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黄土高原不长树，专长文学。是啊，黄土高原太贫瘠、太挣扎、太苦难了，而苦难向来是文学的背景板和生力源，世界名著无不是在苦水里、泪水里、血水里“泡”大的。也许是“圣地延安”播下的火种和带来的气魄，“文学陕军”先后出现了柳青、杜鹏程、路遥、陈忠实、贾平凹等一批文学大家。其中最“苦”的，当属路遥。
路遥，本名王卫国，生在干冷的冬天。家里太穷了，养不活那么多孩子，父母便在他7岁那年把他过继给了伯父。按说日子该好一点，可继父家同样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好在，继父没有让他弃学。在学堂里，他下课后通常趴在桌子上，很少去玩耍，那不是他性格腼腆，而是吃不饱，没有力气去玩。中学毕业后，他在农村小学教过一年书，因为发表了几首诗，被选为县文艺宣传队创作员，后来又被推荐到延安大学中文系就读。大学毕业后，他成了《陕西文艺》的一名编辑，从此在文学道路上越走越远，1980年发表了中篇小说《惊心动魄的一幕》，荣获了第一届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1982年发表了反响巨大的中篇小说《人生》，又获了奖。接到领奖通知后，他愁眉苦脸地找到弟弟王天乐：“我要去领奖了，你借我点钱。”一个大作家居然拿不出领奖的路费，这让弟弟错愕不解。
《人生》获奖后，33岁的路遥，已成为中国文坛上的风云人物，一时风头无两。然而他并不满足，他要完成师父柳青的遗愿，为黄土高原这片苍凉的土地写一部巨著。他说，要忘掉自己写过《人生》，忘掉获奖，忘掉荣誉，忘掉鲜花和红地毯，人不仅要战胜失败，还要超越胜利。从1983年开始，他在文学之路上没日没夜地狂奔，终于在1988年5月完成了百万字的长篇巨著《平凡的世界》，被誉为中国城乡变迁的伟大史诗，中国普通劳动者的光辉礼赞。
该书完稿时，距离他的生命尽头，只剩下5个秋天了。
1991年春，《平凡的世界》获得第三届茅盾文学奖，并且位列榜首。得到消息，路遥第一时间给弟弟王天乐打电话报喜，并说去领奖需要钱，要求弟弟张罗一下。路遥前往北京领奖那天，弟弟从延安赶到西安火车站，不单是来送行的，还将借来的5000元钱递到哥哥怀中，并央求哥哥，以后可别获什么奖了，如果你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我可给你找不到什么外汇。
为了完成这部获奖的巨著，路遥开启了炼狱般的日子，独自前往铜川，把自己关进小屋，埋头创作，废寝忘食。因为他生活不规律，“早晨从中午开始”，常常睡不好，吃不饱，身体也垮了。写《平凡的世界》第三部的时候，他的生命、感情、经济都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但书中始终贯穿着励志：让青年向上，自强不息；让青年向善，厚德载物。写到激动处，他就会把笔从窗户扔出去，然后大哭一场，再拿着手电筒把笔找回来继续写。他的身体在创作《平凡的世界》时遭受了重创。他撒手人寰时，是1992年11月17日8时20分，极少降雪的关中夜里就飘起了雪花，此时黄土高原变成了素白的世界，西安城里的雪花很细，洋洋洒洒，沾衣就化。每一粒雪花都那么柔美，柔美得禁不起在稍大一点的风里飞翔，如同路遥那脆弱的生命。
作家贾平凹在《怀念路遥》一文中说，他是一个气势磅礴的人，但他是夸父，倒在干渴的路上。
黄土高原不长树，顽强长出来的文学，根上凝着血，花上滴着泪。
（作者系山东省政协常委、中国报告文学学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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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 编 | 吉 洁 编 辑 | 马义超 来 源：根据学习时报综合整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