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远和沈悦结婚五年,却像已经过完了一辈子那么久。
沈悦站在厨房里,机械地切着案板上的青椒,刀锋与木质案板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客厅里传来电视新闻的声音,周明远又在看那些无聊的财经报道。五年来,这个家的夜晚总是如此——她在厨房忙碌,他在沙发上看电视,两人之间的对话越来越少,像两条平行线,永远不会有交集。
"你盐又放多了。"周明远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沈悦手一抖,差点切到手指。
"你能不能别突然站在我背后?"沈悦转身,看见丈夫皱着眉头的样子,心里一阵烦躁。
"我只是提醒你,上次你做的菜咸得没法吃。"周明远耸耸肩,转身要走。
沈悦放下菜刀,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那你来做啊!每天下班回来就往沙发上一瘫,等着我伺候,你以为我是你请的保姆吗?"
周明远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又来了,每次都要吵架。我工作一天很累了,你就不能体谅一下吗?"
"体谅?"沈悦冷笑一声,"那谁来体谅我?我也上了一天班,回来还要做饭、洗衣服、收拾屋子,你除了挑剔还会什么?"
周明远的脸色沉了下来:"沈悦,我们能不能有一天不吵架?"
"那你倒是给我一个吵架的理由啊!"沈悦感觉胸口堵着一团火,"你看看我们现在过的什么日子?连话都说不上几句,这还叫夫妻吗?"
周明远沉默了片刻,然后说出了那句他们这半年来越来越频繁提到的话:"既然如此,不如离婚吧。"
沈悦愣住了。尽管这句话已经说过很多次,但每次听到,心脏还是会像被针扎一样疼。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转过身去继续切菜,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随便你。"
晚餐在沉默中进行。周明远低头扒饭,沈悦小口喝着汤,两人都刻意避开对方的目光。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像是为这段婚姻倒计时。
"我吃好了。"周明远放下碗筷,起身走向门口。
"这么晚还出去?"沈悦忍不住问。
"加班。"周明远头也不回地穿上鞋,"不用等我。"
门关上的声音在安静的公寓里格外刺耳。沈悦盯着那扇门,眼泪无声地滑落。她记得五年前他们刚结婚时,周明远每次出门都会给她一个拥抱,说"我爱你"。现在呢?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予。
沈悦收拾完餐桌,机械地洗碗、擦桌子。手机突然响起,是周明远的母亲打来的视频电话。她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才接起来。
"悦悦啊,明远呢?"屏幕里,婆婆笑眯眯地问。
"妈,他加班去了。"沈悦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
"这孩子,怎么老加班。"婆婆叹了口气,随即又兴奋起来,"对了,你们结婚五周年的礼物我寄过去了,应该明天就能到。记得你们结婚那天多浪漫啊,明远在沙滩上给你写了'我爱你',还放了烟花..."
沈悦感觉喉咙发紧。是啊,那天多美好。周明远跪在沙滩上向她求婚,海浪声、烟花声、他们的笑声交织在一起。而现在呢?他们甚至无法和平地共处一室。
挂断电话后,沈悦走到卧室,从衣柜深处翻出他们的结婚相册。照片上的他们笑得那么灿烂,周明远搂着她的腰,她靠在他肩上,眼里满是幸福。沈悦轻轻抚摸照片,泪水模糊了视线。
时钟指向十一点,周明远还没回来。沈悦开始担心,尽管他们关系紧张,但她还是忍不住拨通了他的电话。无人接听。她又打了两次,依然没有回应。
不安在心头蔓延。沈悦穿上外套,正准备出门寻找,电话突然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
"您好,是沈悦女士吗?这里是市中心医院。您丈夫周明远出了车祸,现在正在急诊室..."
沈悦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赶到医院的,只记得刺鼻的消毒水味和刺眼的白色灯光。
"病人有轻微脑震荡,暂时性失忆,需要观察。"医生的话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奇怪的是,他的记忆似乎停留在了五年前。"
"什么意思?"沈悦颤抖着问。
"简单来说,他以为自己生活在五年前。"医生推了推眼镜,"这种情况很少见,但通常只是暂时的。"
病房里,周明远头上缠着绷带,正茫然地看着四周。当他的目光落在沈悦身上时,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悦悦!"他伸出手,声音里满是欣喜,"我这是怎么了?我们不是在马尔代夫度蜜月吗?"
沈悦僵在原地。周明远的眼神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那是五年前看她时的眼神,充满爱意和热情。
"你...出了点小意外。"沈悦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别担心,会好的。"
"我的头好痛。"周明远皱眉,"但看到你就不痛了。悦悦,你今天特别美。"
沈悦鼻子一酸。多久没听到他这样夸自己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两年前?三年前?
护士进来检查,沈悦趁机走到走廊,给公司请了假。她需要时间消化这一切。周明远失忆了,而且记忆停留在他们最相爱的时候。这简直像一场荒诞的梦。
回到病房,周明远正试图下床。
"你干什么?"沈悦赶紧扶住他。
"我们得回酒店啊,明天不是安排了浮潜吗?"周明远一脸天真地说。
沈悦深吸一口气:"明远,听我说,现在不是五年前。我们已经结婚五年了。"
周明远愣住了,然后大笑起来:"悦悦,你开什么玩笑?我们上周才结婚!你看,"他指着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这还是你亲手给我戴上的呢。"
沈悦看着那枚戒指,喉咙发紧。同样的戒指,五年来从未摘下,只是意义早已不同。
医生建议先顺着病人的记忆来,避免刺激他。于是沈悦勉强扮演起"新婚妻子"的角色,哄周明远吃了药,躺下休息。
"悦悦,"周明远突然拉住她的手,"记得我们在婚礼上说的誓言吗?无论健康疾病,贫穷富有..."
"都会彼此珍惜,相爱一生。"沈悦下意识接上,声音哽咽。
"对。"周明远满足地笑了,"我爱你,永远都爱。"
沈悦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这句"我爱你"有多久没听到了?她曾经以为会听一辈子的话,不知何时变成了奢侈品。
那一晚,沈悦守在病床边,看着熟睡的周明远。他的面容在睡梦中显得那么平静,那么年轻,仿佛真的回到了五年前。沈悦轻轻抚摸他的脸,心中百感交集。
第二天早晨,医生检查后说可以出院,但需要有人24小时看护。沈悦办理了手续,扶着周明远回家。
"这是我们的家?"站在公寓门口,周明远惊讶地问,"我记得我们租的是个小单间啊。"
"后来我们买了这套房子。"沈悦解释道,然后意识到自己必须维持这个角色,"呃...我是说,我们中彩票了。"
进入熟悉的客厅,周明远像个孩子一样好奇地四处打量。他拿起电视柜上的相框——那是他们去年在朋友婚礼上的合影。
"这是谁啊?"他指着照片中明显成熟许多的自己问。
沈悦咬了咬嘴唇:"那是...你表哥。"
周明远点点头,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他走到沙发边坐下,拍拍身边的位置:"悦悦,来坐。我想听你讲讲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沈悦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过去。她开始讲述他们的初遇——大学图书馆里,他为她捡起掉落的书;第一次约会时,他紧张得打翻了咖啡;求婚那天,他在沙滩上写下大大的"我爱你"...
讲着讲着,沈悦发现自己笑了,那些被尘封的记忆重新鲜活起来。周明远专注地听着,时不时插话,眼中满是爱意。
"我真是太幸运了。"他突然说,握住沈悦的手,"能娶到你这样的好妻子。"
沈悦的心猛地一疼。这句话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们婚姻的真相——不知何时起,他们不再感恩拥有彼此,而是将一切视为理所当然。
中午,沈悦做了周明远最爱吃的红烧排骨。他吃得津津有味,连连称赞。
"悦悦,你厨艺越来越好了!"他夹了一块排骨放到沈悦碗里,"多吃点,你太瘦了。"
沈悦低头吃饭,不敢抬头,怕他看到自己的眼泪。多久了?多久没有这样温馨的餐桌时光了?平时的晚餐不是沉默就是争吵,食物只是填饱肚子的工具,而不是爱的表达。
下午,周明远说想出去走走。沈悦担心他会遇到熟悉的事物而困惑,但又不能一直把他关在家里。他们去了附近的公园,五月的阳光温暖而不炙热。
"悦悦,你看那只小狗!"周明远突然指着远处,像个兴奋的大男孩,"多像我们说过要养的金毛啊!"
沈悦愣住了。他们确实计划过养狗,但后来因为工作忙碌和频繁争吵,这个计划被无限期搁置了。看着周明远期待的眼神,她突然说:"我们...下周就去宠物店看看吧。"
周明远高兴地搂住她的肩膀:"真的吗?太好了!我们要给它起什么名字呢?"
阳光下,他的笑容那么明亮,那么真诚。沈悦恍惚间觉得时光倒流,他们真的回到了五年前,那段充满希望和梦想的日子。
回家的路上,周明远一直牵着沈悦的手,时不时捏一捏,像热恋中的情侣。沈悦任由他牵着,心中五味杂陈。如果他能永远这样该多好?但这个念头又让她感到羞愧——她怎么能希望丈夫永远活在失忆中?
晚上,沈悦做了简单的晚餐。周明远主动帮忙摆桌子、洗碗,还给她倒了杯温水。
"医生说你该多喝水。"他认真地说,"要照顾好自己。"
沈悦接过水杯,突然想起上周她感冒时,周明远只是冷淡地说"记得吃药",然后就出门应酬了。同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差别?
夜深了,睡觉成了难题。他们已经分房睡半年多了,但现在的周明远显然不知道这件事。
"悦悦,来睡觉吧。"洗漱完毕的周明远站在卧室门口,疑惑地看着犹豫不决的沈悦,"你不舒服吗?"
沈悦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卧室。周明远已经躺下,给她留出了位置。她小心翼翼地躺下,尽量不碰到他。
"晚安,老婆。"周明远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然后关上台灯。
黑暗中,沈悦的眼泪无声地流下。这个简单的晚安吻,她等了多久?两年?三年?身边传来周明远均匀的呼吸声,他很快睡着了,手还无意识地搭在她腰间,像五年前一样。
沈悦轻轻转身,在月光下端详丈夫的睡颜。她突然意识到,也许失忆的不是周明远,而是她自己——她忘记了当初为什么爱这个男人,忘记了婚姻的誓言,忘记了两人共同走过的艰难与美好。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周明远的脸颊,在心中默默祈祷:请不要那么快恢复记忆,让我们重新开始,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再忘记如何去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