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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頭士奈生樹的上海个人专场，相信有不少到场乐迷仍在回味当中，一人，一把吉他，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于耳。春日将至，三月末Antigen将带来渚にて+頭士奈生樹这组黄金搭档的京沪专场，也是完整乐队形式的中国首演。
渚にて作为“歌谣（Utamono）”的领军乐队之一，是关西地区迷幻与地下摇滚的重要角色，主创柴山伸二也是 Org Records 这家传奇地下唱片厂牌的创立者，自80年代以来，渚にて和頭士也将彼此视作音乐生涯中最紧密的合作者。柴山伸二与妻子竹田雅子包揽了頭士音乐生涯中全部四张专辑的制作，并分别担任演奏贝斯与鼓的角色。
頭士奈生樹更是日本地下音乐半个世纪的躁动历史中，一位举足轻重的亲历者，也是最重要的吉他手之一，从螺旋階段到非常階段，Idiot O’Clock，Hallelujah等实验名团的初创成员，再到极具特点的四张个人发行中，对吉他即兴，环境音乐，乃至于音乐与人类潜意识之间的关系，如诗般的丰富探索及深入实验，頭士奈生樹和他的音乐，无疑是一位神秘且独树一帜的存在，如同黄昏微暗中一颗独自闪耀的宝石。
请放开身心，在九十分钟缓缓道来的吉他失真与尖啸里，感受非比寻常的演奏力和四十年未变的呼吸，被薄雾般弥散的白色噪音包围，融化在缓缓流动的光里，摈弃自我表达的执念，感知情绪和思绪中的微妙波动，紧接着在毗邻深渊的颅内高潮中，迎接失神之前那一刹那，平静与安宁的至福。
从前这里挂着一面镜子
夏天即将来临
午前十点 灼热的太阳里
螺旋飞舞的两只蝴蝶
我不在这里了么？
我是否还在这里？
我已明了那是个甜蜜的谎言
我回到那里的时候 在那
那里挂着一面镜子
无论何时 永永远远 无论何地
影子 光 还有这里 和我
紫色的光影在风中摇曳
在黄昏里 慢慢融化
紫色的光影在风中摇曳
在黄昏里 慢慢融化
1981年6月的东京异常炎热，而藏于涌动的热浪中的，是不安定的危险因子。一家出租音响器材的公司派出工作人员前往庆应大学的大报告厅，确保租用他们设备的年轻乐队不会肆意妄为；但那几位身着修身西装、在炎热的天气里不停撕扯自己领带的职员却意外见证了一场对于日后的日本地下音乐界至关重要的演出。当晚的报告厅乱成一团，原本空旷的场地拥挤不堪，空气中飘浮着灭火器的细小白色颗粒。隐藏在这团白雾中的，是兴奋的观众和乐手，他们随意地用手里的乐器制造着大音量的噪音，和最前排的人们相互推搡，大声叫嚷。仅仅过了十分钟，处于恐慌的音响公司职员就强行带走了出租的 PA，只留下乐队自己的音箱在满地秽物中嗡嗡作响。
这场演出是非常階段（Haijokaidan）应 The Stalin 的邀请所做、一场纯粹的关西噪音展示。之后数十年时间，非常階段成为日本乃至整个世界范围噪音音乐界的巨星。但是回归到1979年主脑 JOJO広重 还是个学生的时候，这支乐队还没有历经频繁的人员变动，也还处于脱胎换骨的前夜。在当时，它还叫做螺旋階段（Rasenkaidan），是 JOJO 和另一人頭士奈生樹（Naoki Zushi）的一个项目，尔后高山谦一（别号“idiot”）和饭田纯子（Lida Junko）也加入到其中。在当年6月，正在争夺乐队主导权的 JOJO 和 idiot，以及頭士三人共同在录音室中即兴演奏了一段录音，而这最终间接促成了乐队走上 idiot 所畅想的纯粹噪音道路；也是在这次录音之后，頭士决定退出乐队，并作为独立音乐人自行发展。
从螺旋階段《不思議なところ》专辑中，既可以听到全盘噪音化之前的非常階段所推崇的音乐，同样也能寻觅到日后出走的頭士奈生樹的脉络。《不思議なところ》于2006年由大阪唱片厂牌 Alchemy Records 挖掘出版，朦胧的氛围感与厚重贝斯交织，和后来 JOJO 所期待的那种“大音量、音墙式的纯粹噪音”相去甚远。頭士在其中扮演吉他手的角色，他的演奏风格相当松弛和迷幻，乃至后世许多音乐媒体在回顾这张珍稀之作时，都会不自觉地将它与晚生数十年的 Trance 电子音乐所联系起来，强调两者共有的恍惚感。而頭士奈生樹也保持着这种演奏风格。这其中也包含着一种转向的变化：在一次采访中，頭士提到：
“那个时候特别强烈地认为音乐只是生命的一瞬间，噪音也是一刹那，虽然当时我并不是想要发出噪音，而只是想拥有那一瞬间，但对现在说不再那么拘泥于短暂的时刻了。”
在离开非常階段之后，頭士奈生樹活跃于各种乐队中，同时也仍然和非常階段的成员保持着往来。在1983年之前，頭士与 idiot 共同在乐队 Lisle-Adam（也就是后来改组的 Idiot O’Clock）中演奏。改组之后，Idiot O’Clock 在成团生涯中仅发行过一张正式同名专辑，但发行专辑时的1989年，頭士早已离开了乐队；而他与真田佳世子（Kako Sanada）、柴山伸二（Shinji Shibayama）以及渡边隆久（Takahisa Watanabe）组建的另一乐队 Hallelujahs 也只发行了一张唱片《肉を喰らひて誓ひをたてよ》。除此之外，他也参与了由须山公美子（Kumiko Sumaya）主导的团体変身キリン等等，风格相差甚大。对于頭士来说，这是他生命中最为热衷自由即兴演奏的年代，而过了十年时间，柴山伸二在頭士位于岡山的家中采访他时，他阐述了那段时光给他带来的一些思考：
“我觉得我一直在试图把即兴演奏带入到与他人交流的空间中。比如，即兴演奏如何适应一个有空间进行交流的环境？在离开非常階段后，我花了很长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我可能仍然在与这个问题斗争。但当时我可能对即兴演奏有一种浪漫的想法...我现在可能会以不同的方式思考它。“
Shinji Shibayama & Naoki Zushi - The Hallelujahs live,Summer 1985 in Kyoto
”我认为音乐不需要像非洲两个鼓手之间的具体交流那样，比如通过鼓来说话或其他方式。但我留有浪漫地想象音乐家可以失去自我感觉，沉浸在声音中，迷失在他人创造的声音中...以一种好的方式... 当你睡觉时，你失去了自我，对吧？当你失去意识时，你真正失去了自我，这并不是某种浪漫的概念。我要表达的是类似的意思。但不同之处在于，它并不仅仅是失去你的意识或入睡了，而更像是觉醒到别人的声音存在——实际上，那里甚至可能没有另一个人——同时在这个过程中失去自我。这就是它与失去意识或入睡完全不同之处。但这确实是一个相当浪漫的想法。”
竭力抛弃自我表达的欲望、试图在演奏中找到与其他实体的共鸣，无论环境，还是人，抑或是自己的内心深处，这正是数十年来頭士奈生樹如何在尖啸的吉他声中保留平静与安宁的方式。
Hallelujahs 和 Idiot O’Clock 的两张专辑都由 Org Records 发行，而担任制作的是柴山伸二，他是这家传奇地下唱片厂牌的创立者，也是关西地区迷幻与地下摇滚的重要人物，以及頭士奈生樹的好友。自80年代以来，頭士与柴山伸二之间就保持着一种亲近却不失疏离的合作关系。柴山伸二与妻子竹田雅子（Masako Takeda）的两人乐队渚にて（Nagisa Ni Te）均有頭士参与录制，偶尔也会加入乐队的现场临时阵容；而相应地，柴山包揽了頭士音乐生涯中四张专辑的制作，以及和雅子一道，担任演奏贝斯与鼓的角色。
纵观頭士的音乐生涯，他参与过的乐队数量并不少，但是渚にて却是唯一一个占据主要地位的乐队。1995年乐队推出第一张同名专辑就可见他的身影，为《裏切りの挽歌》和《They》演奏电吉他。之后的多张专辑中，頭士忠实地以吉他手的身份活跃在渚にて中，偶尔也会突破演奏者的身份，为某些歌曲创作词曲，比如《結合の神秘 Mysterium Coniunctionis》便原本是出自于頭士之手。他们在音乐上的合作相当长久，就连2024年渚にて的最新一张专辑《NAKED 渚にて Vol.9》也选择在頭士的演出上售卖，足见乐队情谊之深，以及頭士对他们的重要程度。而渚にて一度被视为“歌谣（Utamono）”的领军乐队之一，这一成就与頭士自然也离不开关系。
渚にて ＂The True World＂ Official PV
“渚にて在他们的爱情海滩上唱出赤裸裸的、以前卫摇滚为基础的世俗歌曲，这些歌曲唱得不是刻意的，而是认真的，填补了地下高保真和流行低保真之间的空白。("Nagisa Ni te's naked Progressive rock-based worldly songs, which are sung not so much deliberately as seriously, on their love beach, now fill a blank somewhere between underground hi-fi and overground lo-fi.")”
整体而言，渚にて的创作核心仍然是柴山和雅子两人。柴山以自己的摇滚和朋克音乐体验为基点出发，雅子则带入了她对于雷鬼、Dub 音乐的嗜好。因此，渚にて以横跨于民谣和迷幻摇滚中间的奇特乐队的面貌出现，歌唱的是深邃，却又完全简单易懂的东西。尽管偶尔他们会有一些 Pink Floyd 式的长线条和“疯狂（freaking out）”式演奏，但整体仍然悦耳柔和。夏日夜晚、海滩、冲浪、林间散步，到向日葵田、星空和一次远泳。
可以说，渚にて是一支完全为歌唱平淡生活和幸福所生的乐队，而頭士的作用在于，他为渚にて所专注的“简单”主题真真切切地提供了躯体；模拟录音和轻声嘶鸣的吉他产生了化学反应，为看似司空见惯的日常事物注入了无穷无尽的情感与回味空间。柴山将頭士视为渚にて多年以来的唯一吉他手，只因为他拥有能够将人引入一个隐藏的、甚至对于歌曲作者本身来说都是全新的故事情节的魔力；他甚至对古桥智武（Tomotake Furuhashi）直言，頭士是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吉他手。
1999 ⧸ 頭士奈生樹、村岡充、工藤冬里、楯川陽二郎、ゑでぃ、まぁこん@雲
而时间回到1988年，頭士奈生樹的首张专辑《Paradise》经柴山操刀，在 Org Records 作为厂牌首三张唱片之一发行。这张专辑是带有回顾性质的集合，集中于将一些頭士自认为具有意义的歌曲放到一起。《Paradise》的封面取自于頭士约于1982年创作的一张脸部画像，而这张是他当时画下的几张脸里最喜欢的。尽管作为专辑还不甚完善，但是頭士奈生樹已经在《Paradise》里那极简的编排与干净的木吉他声音，以及独白一般的歌词塑造出了一种温暖寂寞的氛围，走出了与早年噪音时期泾渭分明的道路。
在这期间，頭士奈生樹已经是诸多音乐人 Jam 的首要对象：他自1983年离开 Idiot O’Clock 后便去了东京，与Akevonoiz、Toshi Tanaka、Kitagawa、Jujuka 等人演奏。也是在这个过程中，他逐渐体会到了上文所说的“迷失自我”之感，并最终在《Paradise》里将其升华为声音的质变与对全新领域的探索。
在《Paradise》发行10年后，1998年頭士奈生樹发行了他的第二张专辑《現象化する発光素（Phenomenal Luciferin）》。《現象化する発光素》拥有远超《Paradise》丰富的配器与编排，而这便是頭士奈生樹与他的哥哥真砂树（Masaki Zushi）的在过去几年对拇指琴的研究结果，还有来自宫本清志演奏的钢琴、柴山伸二演奏的打击乐以及和声创作等等。这张专辑相比前作是一个巨大的进化，以至于頭士本人也将它和《Paradise》形容成是两个不同的世界：“《Paradise》只是一个入口，《現象化する発光素》则是通往未知的所在，但最后仍然从天空降落到地面，居住在一个二元世界。”
在这张专辑里，頭士奈生樹也引入了一些全新的概念。他尝试在这张专辑里捕捉到来自于情绪和思考中的微小波动，并以温和的方式将它们放入听者的头脑中。碰巧的是，頭士在那个时候正关注着 Techno 和 Trance 音乐的新兴，并且聆听了不少曲目，但最终他还是认为电脑制作的曲目无法贴近于人类的感官神经末梢，这一点令他大失所望。“你要享受音乐或者仔细观察到最后，意识到自己状态时它便发生了。这种幸福的状态如同夜晚接近沉睡前那一瞬间的幸福感，或者说更加强烈的幸福 --- 失神之前的至福。”这便是他在《現象化する発光素》中期待达到的概念。
1995年日本关西大地震降临，頭士后来在一场公开的慈善演唱会上演奏了《現象化する発光素》中的第二曲《1999: Albedo》，这首曲目后来收录进了合集《Orbital Confluence - Benefit 2000》中，由音乐记者坂口卓也 (Sakaguchi Takuya)所创立的厂牌 Neurec 于2000年发行。直到2005年，他的第三张个人专辑《III》才姗姗来迟，制作仍然由柴山伸二和竹田雅子一手包办。
《III》在形式上几乎全部退回了《Paradise》时期的极简基调，也少了几分《現象化する発光素》的繁复，但是情感却相当饱满充沛，清凉孤高之感正与封面上蓝色背景里独自弹唱的頭士相合。在此之后，隐居的頭士奈生樹几乎要失去了在日本音乐界的踪迹，甚少有音乐公开发行。但在私底下，他仍然定期参加居住地的小型演出和渚にて的作品录制，基于多轨录音磁带和自弹自唱的创作也从未停止过，直到现在——自70年代中期他学会这种方式以来，已经过去了半个世纪的时光。
直到2018年，Org Records 才公开了頭士奈生樹的第四张个人专辑《IV》。这是他在音乐上更进一步的突破。前三张专辑在不同方向所做的探索最终为《IV》里的神秘幻境铺开了道路。整张专辑里的曲目构成了一片悠远的土地，而照射在上面的光，就是頭士的低声吟唱，是失真riff，是不断循环的小段落，是两把吉他不断掠过的交织残影。这与90年代頭士的秘密电子音乐项目 H-Z Unit 在氛围上有诸多神似之处，但相比 H-Z Unit 功能性的新世纪/氛围音乐取向，《IV》则是頭士本人意志自由而完全的体现。
“音乐像是把意识带到某个阶段的梯子，而最终爬上屋顶的还是自己的脚。只是单纯地听着音乐并沉浸在冥想中是一种很含糊的经历。目的并不是对音乐进行冥想，而是沉潜于音乐所带来的某种东西，所以如果在能抓住这种感知的时候，已经脱离的音乐就变得毫无用处。”
近年来頭士奈生樹动作频频。2021年，他先是在西宫市的地下厂牌 Advaita Records 出版自己的现场录音磁带《Live》，尔后又在 Neurec 旗下通过磁带和 CD 双重介质发行了自《IV》后沉寂三年的新作《For My Friends' Sleep》，隔年又再度在 Advaita Records 发行了极其宝贵的双磁带专辑《EXPEREMENT MUSIC O.C.O.》，以及 Neurec 发行的《夜想曲》。
这几张发行都是頭士奈生樹音乐生涯中至关重要的补全脚注：《Live》是录制于2006年 Gyunne 秋季音乐祭上的三重奏现场，也是他自认为《May a flower bloom》一曲最好的现场演绎；《For My Friends’ Sleep》是与《現象化する発光素》同时期录制的作品，此前从未发行；而《EXPEREMENT MUSIC O.C.O.》更是收录了1979年他前往 Drugstore（关西地下音乐历史上的传奇咖啡店）时携带的两张 Demo 盘的内容，以及原版《My Friends’ Sleep》和其他頭士早期的即兴演奏。这些音乐首次被公之于众是在90年代 G-Modern 的采访里，但是近半个世纪以来却从未有人听过这些音乐。
从螺旋階段到非常階段，再到各种乐队和独立音乐人的历程，頭士奈生樹在音乐上经历了巨大的变化，而如今早年创作再度被发掘出来，即是頭士本人对过往宝贵岁月的追忆，也预示着这趟自噪音而起、由即兴推动前进的旅途，也许将会迎来一个新的阶段。
“私もただ単に演奏しに行きたいと思っています。演奏すること、それが第一の目的です。よろしくお願いします。”（我也只是想去演奏，这是最想做的事情，请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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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tigen来自上海，自2018年以来在中国地下俱乐部/Livehouse场景专注于前瞻性电子乐/实验音乐/乐队音乐领域，活动足迹遍布中国，曾经邀请过的嘉宾包括户川纯 / POiSON GiRL FRiEND / Shing02 & Spin Master A-1 / Yves Tumor/ Yuka Mizuhara / dip in the pool / Hi-Posi / Naoki Zushi / Jesse Kanda & Doon Kanda / ¥ØU$UK€ ¥UK1MAT$U / Evian Christ / Amnesia Scanner & Freeka Tet / Oli XL / DJ Nobu / Objekt / Kode9 / Tzusing / Lorenzo Senni / Eartheater / Alex ZhangHuangtai / Phew/ Foodman 等等享誉海内外的名字，并且与世界范围内的先锋视觉艺术家长期保持合作。在服务观众的同时致力于输出高水平、多元化的美学导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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