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陆 巡
设计 / 张 萌
“羡慕极越。”提及赔偿方案和进度，哪吒汽车前员工们对汽车商业评论如是表示。
至少，极越的员工们为自己最后的权益争到了公平和保障。在相关政府部门的指导和见证下，建立了一个监管共管账户，用于代极越为员工支付相关费用，垫付资金由百度和吉利提供。经济补偿方面，将按照“N+1”的标准进行。
3月19日，哪吒汽车在上海总部爆出供应商讨债以及哪吒汽车提出将70% 的债务进行债转股方案。
“都是真的。”哪吒汽车前研发人员张挺（化名）对汽车商业评论称，供应商们睡在大厅讨要欠款，上海那边的员工们在维权，这些消息一直都有。
自去年9月起，张挺和陆续被离职的三四千名哪吒汽车员工们，都在坐等所欠的薪水和赔偿方案。
按照离职时签署的协议，60天后哪吒汽车执行赔偿。距离收到离职赔偿和欠薪的日子，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张挺他们什么都没有收到。
看到总部高管“如果哪吒倒闭了，那就0，什么都收不到，我们也一样，工资也欠着”的说法，又看到脉脉里前同事们称“哪吒汽车董事长、CEO方运舟想跑路在深圳被边控、又有辟谣称方只是去香港出差”的传闻，张挺他们觉得生气又无奈。
管理层的任何言论，现在不论虚实，都在他们心中失信，也无暇关心真相。张挺和前同事们只关心自己的赔偿能不能要回来。
最后的模型
汽车商业评论发现，哪吒汽车在北京电通创意广场的办公地点，已经人去楼空，里面还有一些设备、汽车模型，空着的员工座位、曾经的奖杯上落了一层灰，连接后门的院子里还有几辆哪吒S和网约车的样车。
这里是哪吒汽车的北京设计中心。研发族的设计、产品规划和智能院的六七十人，曾经在这里灯火通明地加班过。如今，因欠了几百万元的物业费，这里被物业封锁。
车头对着的是LED墙
一面挂着巨幅LED屏幕的墙，代表着哪吒汽车扩张时期的排面。这面LED墙斥资几百万元，当时的设想是想呈现像赛车游戏一样的3D投影效果，后来没怎么使用过。
哪吒GT的改款和换代模型
在模型车间，残留着两个汽车模型。这是哪吒汽车最后的两个模型，从外观上看上去，草草敷就，呈未完工状态。
2024年8月，呼声甚高的哪吒L上市后4个月后，小众的瓦罐车哪吒猎装S上市，在成都车展亮相。这是哪吒外观内饰最漂亮的一款车。
同时，哪吒汽车也在考虑推新。彼时，前哪吒汽车CEO张勇选择继哪吒猎装S之后，推出GT换代款。
这两款模型就是GT焕新的两个设计方案，一个是改款，一个是换代。
改款的方案颇具未来风，具备拉力跑车风格，是基于哪吒GT现有的车身尺寸、轮距和底盘架构做的改款；换代的方案是座舱后移、车头加长的传统GT跑车风格。
可惜，最后的模型没有做完。按照此前的流程，做完模型之后，需要刮模型，给模型做美容达到评审标准，再由高管过来评审。
哪吒GT没能完成换代，永远停留在了油泥糊附的未完工状态。
暴风雨来临前
之所以在最后时刻选择让哪吒GT来搏一搏，是因为哪吒X（哪吒U的升级款）和哪吒GT是哪吒汽车在国内唯二赚钱的车型。
2024年4月22日，哪吒汽车的春季发布会上，推出了众望所归的中大型增程SUV哪吒L，面向家庭用户，起售价格低至12.99万元，价格区间在13万—16万元。
这是此前热销的哪吒U的升级改款。哪吒L来得太晚了，即使订单不断，哪吒汽车此时已经陷入拖欠供应商货款、难以交付的恶性循环中，并且没有像哪吒X那样形成规模，将整车成本降下来。
这也是为何哪吒在推出市场和战略都正确的L之后，没有趁热打铁继续推容易起量的车型，又推出了一款小众的瓦罐车哪吒S猎装车，对标蔚来ET5T和极氪001。
张勇希望用这款小众的哪吒S猎装撬动市场，和哪吒GT一样，成为盈利的车型，能赚一点是一点。
彼时，哪吒的营销渠道，无论是直营店还是经销商，都将重心放在推新车L上。
张勇发动各个部门，重推哪吒GT车型，这才有了前述最后的GT改款以及换代模型。
进入9月，员工们开始觉得氛围不对了。暴风雨的来临，有迹可循。首先是开始清闲，没活分派下来。
10月，员工们听闻原本于16日要举办的哪吒汽车母公司合众新能源汽车股份有限公司成立十周年的庆典不办了。
每个月的15日是哪吒汽车员工发薪水的日子。10月15日，张挺他们发了半薪。然后，他被人力叫去谈话，留下的话就只有半薪，离开的话，在60天内会拿到当月的欠薪以及N+1补偿。
张挺选择离开。一些选择留下的员工拿着2690元/月的半薪。
张挺离开时，特意去看了看那两个停在工作间的哪吒GT模型。
不体面的告别
经历一波一波裁员后，2024年10月原本还有6000多人的哪吒汽车，已经走了三四千人，还剩下的大多是产线工人。
曾经的色彩样件
张挺觉得那则关于“解散研发团队200人”的辟谣令人不解。
“哪家车企的研发团队只有200人？”张挺作为研发族的一员，称哪吒汽车研发族共有1000多人，人数最多时有小两千人，从去年10月起陆续都已经离职，“因为不会再开发新车型了”。
2月中旬至月底，按照协议，张挺他们本应该拿到欠薪和N+1赔偿，结果被公司的人力告知目前没钱可赔付，有钱了立刻支付，要他们再等一等。
一些员工走了劳动仲裁渠道讨薪。
汽车商业评论获悉，目前位于上海市普陀区梅岭北路的哪吒汽车劳仲工作组的仲裁法律援助律师给出的调解方案是，合众新能源在5月31日之前支付全部的欠薪和经济补偿金（存在落户问题的除外）。如公司逾期未向员工支付欠款，员工有权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
哪吒汽车被欠薪的前员工们向汽车商业评论表示：现在的问题是，仲裁执行的标的是公司，不是法人以及具体个人。母公司已经被法院多轮冻结财产，欠供应商的和其他债款超过百亿元，到时候即使强制执行，如果公司没有资产可执行，那么补偿终是一场空，欠薪依然拿不回来，只是拖时间而已。
而根据哪吒的港股IPO招股书，2021年至2023年，董事长方运舟年薪分别为1153.6万元、5339.9万元、4767.5万元；CEO张勇年薪分别为1166.3万元、2363.5万元、3099.4万元。
员工们希望，哪吒汽车作为具有浙江桐乡、江西宜春和广西南宁地方国资背景的车企，能像民企极越那样，出具能够执行和切实落实法律规定的欠薪和补偿方案。
一位前员工愤怒地说：“当初要是不上哪吒S就好了。”
前CEO张勇为了品牌向上，摆脱哪吒V和哪吒U的低端定位，在2022年7月上市B+级轿跑哪吒S，价格区间为19.98万—33.88万元，突然将价格段从10万元以下拉升至20万元以上，下令让直营店以亏损为代价进行长达半年期的转型，强推哪吒S，不准销售哪吒V和哪吒U。
这场投资了20多亿元的高端化豪赌，以2023年10264辆、月均855辆的销量，失败收场。紧接着，为了节约研发开支，哪吒S的同一平台推出了跑车哪吒GT。没想到更小众路线的GT居然盈利了。
当初，哪吒还想做更大型的车，但在模型阶段项目就被否定了，因为在V和U的基础上直接上价格更高的大型车没有竞争力，哪吒的品牌和车本身的调性支撑不了高阶定位和价格。
所有打工人都一致认为，V和U之后应该直接上13万—16万元级别的中大型SUV哪吒L，形成消费者可接受的价格接续节奏。可惜，没有如果。现在谈及此事，也只能是一种事后诸葛亮的感慨。
哪吒北京设计中心的墙上，还贴着员工们的OKR墙。这也是当时张勇令全员执行的工作方法，持续了大约一年。
一名哪吒汽车前员工唏嘘道，当时融资之后，有百亿资金在手，却没有好的财务规划，花钱大手大脚，没有长远考虑。那时候的理想汽车，超过5000元的开支，都得李想本人签字。
如今，人去楼空，物是人非。哪吒汽车北京设计中心的办公桌上，还摆放着合众新能源在2019年取得的智能出行TOP10及哪吒GT在2023年取得概念车设计大赛的奖杯。
春柳抽芽，阳光明媚。哪吒汽车后院的孤墙上，还挂着两个充电桩。以前，员工们会在旁边的空地洗车，一边放放松，一边憧憬着自己的美好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