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小说《红岩》一书中有这样的描写:重庆军统特务头子徐远举(小说中徐鹏飞原型),在严刑拷打江竹筠(江姐)过程中,因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之情形下,恼羞成怒,吩咐手下特务要剝下江姐衣服,企图通过羞辱达到摧毁江姐意志的目的。
面对徐远举禽兽不如恶行,受刑后的江姐大义凛然,大声怒斥徐远举一伙军统特务:你们如果今天用这种手段羞辱我,就是在侮辱你们家中的姐姐妺妹,就是侮辱全天下的中国女性!
江姐的这些充满正义的犀利语言,字字如针,扎到特务们的痛处。不少在场的特务们面面相觑,都不愿上前扮演脱去江姐衣服的丑恶角色。
但有个名叫张界的特务,在徐远举示意下,上前准备伸出魔爪。
当此时,也在场审讯江姐现场的军统少将总务处长沈醉,感觉这事有些出格,给予了及时的制止。
多年后,已从沈阳“功德林”战犯改造所特赦的沈醉,从小女儿沈美娟处知道小说《红岩》正在全国发行,而小说中的军统特务折磨中共重庆地下党的罪恶行径,其中陈述的事实,也涉及到沈醉自已。沈醉决定去排队购买《红岩》。
站在新华书店购买畅销书《红岩》的长长队列里,沈醉花了几个小时的排队时间,才买到了几本自己想一睹真面目的书籍。
几本《红岩》小说到手。沈醉把其中的两本分别寄给了还在“功德林”继续接受思想改造的徐远举和周养浩等人,意在让他们面对现实,反思曾经的军统罪恶生涯,真真切切地接受思想改造,以图重新做人。
而沈醉本人,则认真地读起《红岩》,忆起重庆地下党人江姐们的狱中斗争情景,也进一步地回顾,审视和反思自己的人生:
——沈醉,在国民党军统中,可谓是“文武双全”堂堂知名人物。沈醉少年得志,在戴笠一手扶持倾力相助下,28岁即被授予少将军衔,任职军统总务处长。
沈醉出生于富裕家庭,打小就是由其母亲亲力亲为,一手带大的。
沈醉之名,取自李清照的《常记溪亭日暮》,其中的名句“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中的沈醉二字,被其母亲看中,并选用为姓名。诗书之家,取名亦多有讲究。
文化家庭对儿子的教育,来得严格严谨来得十分地汄真。沈醉自小在其母亲严格要求下,比较完整地接受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熏陶。
不仅如此,沈醉母亲还请来了一位当地很有点名气的拳脚师傅,让沈醉拜师学武。
少年时期的沈醉,大脑里有文化知识,行事思想敏捷聪慧,再加拳师传授的武功,不仅让沈醉强身健体,确也是武技藏身,更壮胆魄。这些文化熏陶与武术训练,后来成为沈醉在军统里混得顺风顺水的根来基础。
沈醉18岁时,由于积极参加学生进步活动,被所在学校开除。无奈之下,沈醉来到上海,找到在军统工作的姐夫余乐醒,想在姐夫相助下,进入军统谋求人生前途。
在军统里工作的余乐醒,是个地下党成员。对沈醉这样的年少有培养意义的人才,作为地下党员又是姐夫的余乐醒,一直是想把沈醉往马列主义信仰上引导的。
但进入军统后的沈醉,却很快引起急于招揽军统人才的戴笠的重视。
接触之下,戴笠敏锐地意识到,这个与自己儿子同岁的年轻人沈醉,文武双全,能说会道,善解人意,待人得体,少年老成,是一个可造就之材。基于这个认识,戴笠加大拉拢和培养沈醉的力度。
在一番操弄下,随着戴笠对这个年轻人的不断提拔,沈醉的感恩天平发生很大变化,他与姐夫也是地下党人的余乐醒之间,关系逐渐冷淡起来,甚至到后来变得渐行渐远。
受到了戴笠重用的沈醉,逐渐成为军统骨干,是军统系列中戴笠的“红人”。
戴笠首次相遇沈醉时,沈醉正值青春年少不谙世事,但人虽单纯却显得很是聪明。善于辩识人才的戴笠经一番不显山不露水的考察,戴笠对眼前这个名叫沈醉,与自己的儿子同岁的年轻人顿时生出由衷的好感。
一向行事严谨,用人严格的戴笠这天兴致极好,不仅与沈醉同桌吃了一顿舒心的饭,临别,还硬塞给沈醉100元钱。
从此,戴笠时刻关注着沈醉,一有机会就把这年轻人派上用场。
搭上仕途快车的沈醉,进入军统才几个月,就当上了情报组长。原来,上海法租界原情报组组长因为情报不实被解职关押。有这样提携沈醉的机会,戴笠二话不说,直接让沈醉坐到上海法租界情报组长的位置上去了。
国民党军统里也算人才济济,有资历有背景的人大有其人。甚至不少人直接就是黄埔出身,有“蒋校长学生”名份。了解这个业内行情的沈醉,对戴老板的提携刚开始还诚惶诚恐。逐渐地,他也就适应了。心中充满了对戴笠这位人生“贵人”的真诚感激,行动中自然也是唯命是从。
而戴笠的政治目的也很明确:要把沈醉培植成第二个戴笠,成为无条件效忠蒋家王朝的“机器人”,成为国民党蒋介石政权的“一把刀“。
在这种思谋下,戴笠多次执行大任务时,都有意带上沈醉。也有意识把收拾部下要“杀一儆百”的狠毒的用人整治人的观念,传授给眼前的这位年轻人。
不久,沈醉发现自己组里面有个组员胡继业竟然暗地里与日本人勾结,给日冠传递情报。沈醉的处理意见,是将胡继业开除了事。而戴笠明确表态要除掉此人以绝后患,以此警告他人。戴笠更是要求沈醉亲自动手除掉胡继业。
这时候的沈醉,还没有亲手杀人这个经历,当然也不愿意充当杀胡继业的枪手。
但为了让沈醉过“沾血的杀人关”,戴笠亲自安排相关技术股和行动股有经验的小特务们,去教会沈醉杀人的技术和手法。随即,行动股给了沈醉一把抹了毒的竹刀……
已投靠日寇的胡继业也罪在该死之列。沈醉瞅准机会,潜入了胡的居所,完成了戴笠交办的杀胡任务。
戴笠听了沈醉完成杀胡继业的消息后,显得十分高兴,非常大方地奖赏了沈醉一笔钱。戴笠心中明白:从此,这个不敢杀人的沈醉,会适应杀人如麻的军统特务生活了!
沈醉年轻之时,曾爱上过一名“左倾”杂志女编辑白云。这件事被戴笠知道后,没有商量余地,直接将他们拆散。
后来,白云和一群进步青年去了共产党人的延安。
可以这样说,沈醉的姐夫余乐醒引导他进入共产党队伍,是沈醉的一个机会。在丧失这个机会后,沈醉在爱情道路上结识的白云,是沈醉弃暗投明,与腐朽的国民党政权决裂,改弦易辙投身中国革命进步势力的最后一次机会。
然而,因为老谋深算的戴笠,采取了断然的阻拦。沈醉,最终彻底坠入国民党军统特务的罪恶深渊。
在戴笠精心培植下,沈醉在28岁时,就晋升为军统少将总务处长,这在军统从未有过。
年少担重任。人年轻,资历老。沈醉为军统培训新人三万余人,等等等等,是沈醉在国民党军统中的标签!
1946年,戴笠在南京岱山坠机身亡。闻知此消息后,以为戴笠坐机坠毁于共产党人解放区的蒋介石,立马责令毛人凤派一个将级军官,并配备医务救助人员和军事素质过硬的特务去寻找戴笠。
在国民党陪都重庆的军统将级军官会议上,毛人凤声泪俱下通报了戴笠可能机毁中共解放区的讯息,并将蒋介石的安排在会上作了传达。听闻要将级军官率队去中共解放区救戴笠,在场军统将官都不愿应声报名,因为大家心里十分明白:这是件冒生命之险的苦差事。
在毛人凤脸上正露出失望的神情时,是沈醉站了出来,承担去解放区找寻戴笠的任务。深知此行险恶的沈醉,出行前向家人交代了后事。
从人性的感情角度,沈醉对戴笠是有浓厚的感恩情怀的。对戴笠之死,他充满悲伤。这从他曾经独自一人到南京戴笠墓地去吊唁,可窥视到沈醉的处世之道,和感激帮助过自己的人真性情。
当然,晚年的沈醉也深刻认识到,自己的命运其实就是由戴笠在左右,也被国民党蒋介石所主宰。
他在沈阳的“功德林”反思中,已开始逐渐忏悔自己在在戴笠的直接命令之下,残酷杀害了不少的革命人士和爱国人士;尤其是在重庆期间,曾经亲自参与和安排手下特务跟踪周恩来等中共领导人,参与审讯江竹筠,指使手下重新认识韩子栋等等恶行……
在沈醉任职云南时,垂死挣扎的蒋介石曾给沈醉委任以反共游击司令,并授中将衔。但沈醉已明确地意识到:蒋家王朝大势已去!
后来,他明智地选择了在卢汉的起义书上签了姓名,并协助卢汉扣押了从重庆绕道云南,准备去台湾继续作恶的徐远举等军统特务头子。
但顾及到沈醉的军统特务头子身份,宣布起义的卢汉将军最后还是把沈醉关押了起来。不久,沈醉被转去重庆,后又转沈阳“功德林”战犯管理所。
沈醉,曾经在反共反人民的活动中犯下罪行,接受人民的审判,接受共产党人的改造,这是他应该承担的罪责,和应该付出的代价。
好在,沈醉也不是一个人性完全泯灭之人。他在初入社会时也曾接触过共产党人,也是他的姐夫的余乐醒,以及曾经的恋人白云等人。
他在经历“功德林”的改造后,对这个世界,对中国共产党和新生的人民政权,有了全新认知。同时,党和人民也给了沈醉重新做人的机会。
在周恩来的关怀下,1960年被特赦的沈醉,被安排到政协担任文史专员,不久又与自己的小女儿沈美娟相聚。
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沈醉在云南卢汉起义中的一些正面的表现,得到国家认可。他的身份有了新的名头:云南起义时的国民党将领!由此,他享受到国家副部级待遇……
纵观沈醉的人生处在时代的大动乱时期。他的人生,是充满复杂的社会大背景,沈醉的人生甚至是多面性的人生。
尤其是他走出沈阳“功德林”战犯改造所,结合自己切身的经历,去阅读革命小说《红岩》,相信他对在军统任少将时,对进步人士的残酷刑讯手段一定有悔恨之意,而共产党人在对他的改造中,尤其在“功德林”並没受到共产党人的报复性对待,也让他心怀感激之心。前后两相对照,沈醉从内心里发生了幡然醒悟。
他把《红岩》一书,寄给仍在接受思想改造的徐远举等人时,沈醉的用意是极其明确的。
而沈醉后来有一个香港之行,他在香港时对昔日的军统同僚发出:回头是岸,岸在北京!
这,应该是是他内心里的真实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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