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林黛玉和贾宝玉虽然有木石前盟这个美丽的缘分,但是最终却不能和“金玉良缘”抗衡,在薛宝钗出闺阁成大礼的时候,林黛玉魂归离恨天,让众多的读者为之抱憾。在抱憾之余也不免对贾母心生疑惑,贾母那么喜欢林黛玉为什么不成全她这一心愿?其实细扒文本,我们不难看出贾母对于宝黛二人婚事的态度是有一个转变过程的,这个态度的转变暗藏着被礼教与利益裹挟的三个残酷的事实。
一、礼教秩序下,亲情难敌家族传承使命
正如贾母自己所说,她的三个孩子中她最疼爱的是林黛玉的母亲贾敏,当贾敏去世后,她把对女儿的爱全都转移到林黛玉身上。所以我们看到林黛玉初次进入贾府之时,贾母对她格外照顾。为林黛玉配备上与贾府小姐同等规格的仆从,将本来贾宝玉居住的碧纱橱腾给林黛玉,三个亲生的孙女在王夫人房后的三间小抱厦居住,这里贾母对林黛玉有血缘羁绊,也有对林黛玉和贾宝玉“亲上加亲”的期许。毕竟林黛玉和贾宝玉一个住碧纱橱里,一个住碧纱橱外,距离上的便利方便了两个人日后的交往,对林黛玉这种特殊的待遇不能不说有贾母对亡女贾敏的移情。
毕竟是泱泱百年的大户人家,豪门贵族的礼仪繁多。随着时间的流逝,贾宝玉和林黛玉二人的恋情也逐渐被大家感知到,有的时候甚至开二人的玩笑。对于这样的传闻,贾母是不能容许的。这体现在第五十四回的元宵家宴上,贾母借“掰谎记”痛斥戏中“才子佳人”的私情,其旨在给贾宝玉和林黛玉提醒,要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在封建大家族中,婚姻的本质其实上宗法制度的延续,所以才有四大家族互相联姻,形成一个稳固的关系网。贾宝玉作为荣国府的嫡孙,他身上承担着振兴家族的重任,尤其是此时的贾府在走下坡路。地下的宁荣二公托警幻仙姑时说的非常明白“子孙虽多,竟无一可以继业者”“其中惟嫡孙宝玉一人,禀性乖张,生情怪谲,虽聪明灵慧,略可望成,无奈吾家运数合终,恐无人规引入正。幸仙姑偶来,万望先以情欲声色等事警其痴顽,或能使彼跳出迷人圈子,然后入于正路,亦吾兄弟之幸矣。”
这份焦虑贾母自然也能感知到,那么贾宝玉的婚配人选尤为重要,他的婚姻会是贾府很重要的一个筹码。林黛玉虽然冰雪聪明,诗书才情,但是她和封建家族要求的“贤妻良母”形象还是有差距的。书中借薛宝钗进入贾府之后众人对薛宝钗的评价来和林黛玉做了一个对比,当个人情感和家族利益有冲突时,作为家族的大家长贾母必然会选择牺牲林黛玉。
二、林氏凋零,孤女身份成致命缺陷
在林黛玉进贾府的时候,林如海是前科探花,林家五代列侯,林黛玉的父亲林如海要去巡盐御史任职。巡盐御史可是要职,如此看来,林如海必然是皇家的亲信,心腹。所以在真实的地位上,林家是高于贾家的。但是林如海病逝,林家“支庶不盛,子孙有限,正如贾母所说“林家已经都死了”林黛玉变成了孤女,没有了父母的庇佑,她在贾府就是寄人篱下。
当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时候,贾母看见潇湘馆的窗纱颜色旧了,亲自给她张罗着换成粉色的软罗烟。众多读者都因此夸赞贾母的审美,但是我们也能看出来,贾母只能是在生活上维护林黛玉的体面,在后期林黛玉吃个燕窝都需要向贾母报备特批,林黛玉孤女的身份成了致命的缺陷。
薛宝钗虽然父亲去世,但是有母亲和哥哥,家里“珍珠如土金如铁”。在王熙凤小产的时候,需要二两上好的人参入药,只能在贾母那里找到,却因为年代久远失了药效,是薛宝钗让她哥哥去参行兑了二两回来。在封建的价值体系中,薛宝钗的健康和财富,使得王夫人早早就和薛姨妈达成了“金玉良缘”的默契。在原春端午赐礼的时候,唯独厚待薛宝钗也是暗中同意金玉良缘。
三、权力博弈中,贾母的妥协与无奈
大家族中自古有婆媳的权力博弈,贾母从最初默许“木石前盟”,默许贾宝玉和林黛玉同吃同住,也是因为她处于权力金字塔的塔尖。但是随着年龄的老去,她塔尖的地位并不稳固,尤其是贾元春封妃,王夫人的地位攀升,贾母的话语权越来越小。在贾赦企图强娶鸳鸯的时候,贾母就借机表达了这种不满。原文是这么说的
向王夫人道:“你们原来都是哄我的!外头孝敬,暗地里盘算我。有好东西也来要,有好人也要,剩了这么个毛丫头,见我待他好了,你们自然气不过,弄开了他,好摆弄我!”
对于贾宝玉婚姻之事,她只能使用拖延的权宜之计,所以张道士给贾宝玉提亲,贾母以贾宝玉“命力不该早娶”为理由搪塞,以此表明自己对“金玉良缘”的态度。
但是在57回紫鹃试探宝玉的时候,眼见贾宝玉听说林黛玉要回家“眼也直了,手脚也凉了”,她却没有顺势定下婚约,甚至在薛姨妈提出“四脚俱全”的时候也保持沉默。此时的贾母很无奈,既要维系和王夫人的婆媳关系,又要顾忌元春的影响,深陷困局,就算是她想成全林黛玉和贾宝玉也未必那么容易。
贾母最终同意“调包计”的实施,正是贾母向现实妥协第一明证,她只能护林黛玉衣食,无力对抗整个家族的利益选择。
《红楼梦》中贾宝玉与林黛玉的爱情悲剧,不仅是个人命运的哀歌,更是封建家族联姻机制的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