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关于“职业闭店人”现象的讨论

（图片为AI生成，与内容无关）

作者 | 邹成效

昨天简单聊了一下全国首例“职业闭店人”判决的问题，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看这里。

今天，我的朋友小文和我再次聊到了这个和话题，以下是我和小文的谈话实录。

小文：你昨天的文章我看了，案件听起来相当复杂。那么，法院是如何审理并作出判决的呢？这里涉及到的法律依据是什么呢？有没有具体的法条可以支撑法院的判决？

LSP：这起案件主要依据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消费者权益保护法》。

具体来说，《公司法》第二十条规定，公司股东应当遵守法律、行政法规和公司章程，依法行使股东权利，不得滥用股东权利损害公司或者其他股东的利益；不得滥用公司法人独立地位和股东有限责任损害公司债权人的利益。

《消费者权益保护法》则强调了经营者应当诚信经营，保障消费者的合法权益。在这起案件中，薛某作为接盘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和股东，未依法进行清算就注销公司，逃避了对消费者的债务责任，违反了上述法律规定。

《公司法》第一百八十九条还规定，公司清算结束后，清算组应当制作清算报告，报股东会、股东大会或者人民法院确认，并报送公司登记机关，申请注销公司登记。清算组成员应当忠于职守，依法履行清算义务。薛某未成立清算组就注销公司，显然违反了这一规定。

小文：这起案件作为全国首例“职业闭店人”承担民事赔偿案，它具有哪些重要的作用呢？对以后的司法判决又会产生哪些影响呢？

LSP：这起案件的判决，有他的价值，但并不多，我认为在“职业闭店人”的法律规制上还应该走得更远。

为什么说价值并不大，这是因为：在我们目前已知的“职业闭店人”所实施的套路中，一般会分为“接化发”三步走，第一步：“接”，职业闭店人按照门店债务总额的5%左右收取服务费用，办理股权变更等手续，第二步：“化”，在通过股权变更以后，还会维持两到三个月的经营，造成正常营业的表面现象，甚至还会以更低的价格开展低价促销充值活动，吸引顾客充值，实质就是再圈一波钱，再噶一轮韭菜，最后是“发”，在把最后一轮韭菜割完以后，职业闭店人就会寻找“职业背债人”，将股东、法定代表人等转让给这些“职业背债人”，最后一夜关张。而所谓的“职业背债人”，一般就是那些征信良好但没有实际还款能力的人员，他们往往会去贫困山区、养老院、肿瘤医院的癌症晚期病人中去寻觅，支付几千块钱让他们出卖自己的征信，担任公司的股东、法定代表人，最终成为失信人员。

我们再回到这起全国首例判决，这起判决的意义在于，将赔偿责任落实到了公司的法人和股东，而公司的法人和股东刚好是“职业闭店人”而已，所以严格的说，将这起案件的意义定性为将赔偿责任落实到“职业闭店人”是不严谨的，在很多类似案件中，“职业闭店人”并不担任股东和法定代表人，而是由“职业背债人”担任，在这种情况下，这样的民事判决又有什么现实意义？我们的消费者怎样去向一个半辈子在山区生活，靠政府低保生活的老年人，或者一个在肿瘤医院数着人生最后日子的人主张权利？

即使我们的司法再进一步，将民事赔偿责任落实到“职业闭店人”，也就是操作这些规避债务运作的团队，他们的偿付能力又有多少？

真正的民事责任，还是要回归到本源，原本的企业经营人员通过“职业闭店人”操作的目的就是为了规避自身风险，逃避其应当承担的债务，那么司法公平就应该将赔偿责任依然落实到原本的经营者头上，这才能解决问题的本质。

在处理“职业闭店人”的民事赔偿问题上，我觉得我们司法机关要走的路还很长。

而且，仅仅民事责任，我认为也是不够的，在很多“职业闭店人”的操作中，例如在闭店前忽然虚假宣传，以极低的价格，极高的优惠幅度进行所谓的“促销”，收取消费者大量款项后忽然闭店，这种行为其实已经能够认定其具备“非法占有”的主观故意，还具备虚构事实、隐瞒真相，骗取他人交付财物的客观行为，如果公安部门能够高度重视，搜集到相应证据的话，将其认定为诈骗罪或者合同诈骗罪的话，我认为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以前我们对“套路贷”这种披着民事外衣的刑事犯罪缺乏认识，一般也就认为是民间借贷纠纷，但是在司法界统一认识以后，出台指导意见，这种行为就能够认定为诈骗犯罪，这种“职业闭店人”、“职业背债人”的行为，也是一种“套路”，司法部门应当加以研判，也为打击犯罪，维护消费者权益提供法律依据。

小文：除了这起案件本身的重要性外，它还引申出了哪些法律问题或者法律风险呢？

LSP：法律风险就不多说了，在一个缺乏契约精神、诚信精神和诚信监督制度的社会框架下，预付费消费就意味着风险，而这种”职业闭店人“的介入，用娴熟的手段为经营者规避风险，让消费者无法得到赔偿，值得自认倒霉。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对法治社会失去信心，间接的后果就是”劣币驱逐良币“，把整个预付费市场都变成死局。

当然，我也没觉得”预付费消费“是什么先进的消费模式，在没有找到合理高效的第三方监管的方法之前，任何预付费模式都意味着风险，但我们还是要看到，社会上还是有一些诚信经营的商家，希望通过预付费的方式为消费者提供更好的消费体验，但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些商家的预付费经营模式也会受到严重影响。

同时，在面对“职业闭店人”这一客观现象存在的同时，我们也要注意以下问题：

第一、要区分“职业闭店人”和“资产重组”的区别，企业经营不下去，有团队愿意接手，重组资产，优化负债，哪怕最终失败，也要跟“职业闭店人”相区分。

第二、要区分“职业闭店人”和“职业危机公关组”的区别，企业经营不下去，如果委托专业团队处理消费者诉求，避免发生涉众事件，其中并没有逃避债务的行为，我认为这是需要值得鼓励的行为，也是维护社会稳定的一种方式。

第三、“职业闭店人”的存在，深层次的原因是什么？其实是消费降级，我们可以看到，大多数暴雷的企业，基本上都是“美容”“美发”“瑜伽”“教培”“健身”等行业，这些行业基本上都是较高层次的消费等级，并不是我们日常生活中的基础消费，人们在消费升级的时候，消费者的预付费可以源源不断地维持店家持续经营，但是一旦经济形势发生变化，消费者的消费降级，这些店家也就失去了后续的资金支撑，原先的资金已经被用掉，后续的资金无法维续，自然只能倒闭，才会出现“职业闭店人”，要解决这些问题，法律途径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真正的解决还是刺激消费，加大内需，同时在规范的预付费监管制度下，合理消费、理性消费。

小文：对于消费者来说，应该如何防范预付式消费中的风险呢？

LSP：你要问我，我当然是建议你不要去预付费消费，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

当然，消费者也不会听我的。

如果你真的觉得一定要进行预付费消费，那我劝你在付款的那一刻，就做好这是一次性消费的思想准备。

办张1000元的美容卡，你去一次，就当一次消费1000元，去两次，就当每次500元，去完卡上约定的十次，才是每次100元，然后你可以去吃个火锅庆祝一下。

如果店家中途跑路，那也请在保持积极乐观的心态基础上，保留好相关凭证，如充值记录、消费记录等，在律师的帮助下，尝试一下维权。

大道理说的再多，还是没用的，很多时候，我们都会像被洗脑一样开始野性消费。

就拿我本人来说，我家门口的理发店，一次简单的男士洗剪吹，大概是40元，而我每次去理发的时候，托尼老师就会用各种话术，向我推销预付费，成为会员，可以优惠云云，虽然我明知道只是推销套路，但碍于面子，还是充值了1000元，享受所谓的七折优惠，结果一年不到，这家美发店就换了老板，新的托尼老师对我说，卡里剩余的几百元不能用了，但是如果再充值1000的话，就可以激活使用，然后又是一样的配方、一样的话术，向我承诺绝不会跑路云云，鬼使神差，我又充值了1000，结果，不出意外的又出了意外，一年不到，又换了老板，当我再去消费的时候，我向托尼老师表达了我的愤怒，于是就有所谓的店长来给我对接，一通操作下来，虽然我没有再次充值，但是我居然是怀着深深地愧疚感离开的，此后每次我去理发，都做贼一样，充满了愧疚感。

对于我这样的消费者，都能像被灌了迷魂汤一样，可想而知，其他消费者在面对这些预付费消费时，会是怎样的一种精神状态。

总而言之，一定要理性消费。

小文：现在还有一种消费模式也越来越受到消费者的欢迎，那就是“先用后付”。不过，这种消费模式背后是否也隐藏着一些法律风险呢？

LSP：要讨论这种消费模式的法律风险，先要看商家为什么要采用这种消费模式。

难道商家是活雷锋吗？

显然不是。

商家的目的有几个：

第一、用”先用后付“模式激励消费者超前消费、过度消费。

第二、”先用后付“往往又意味着信用消费，赚取其中所产生的高额利息。我们只要看到，现在的任何商品交易平台，都逐渐发展出了贷款平台，你就知道这种先用后付对商家多有诱惑力了。

第三、消费者在签订”先用后付“合同的时候，商家往往会利用优势地位制定格式条款，在法律规定的范围内设置最大的高额违约金等不利于消费者的条款。

第四、由于以上种种好处，开通功能时操作便捷，但关闭流程复杂繁琐，甚至还要搜索教程才能完成，损害消费者的权益。

所以说，“先用后付”本质上就是一种信用消费，而且更加容易引发不理性的消费。对于那些非必要的生活必须消费，还是要量力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