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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当“准点下班”到了需要强制的时候，生病的不是牛马，不是加班受虐狂，而是那种让人战战兢兢、让人牛马化的职场顺从性测试。那种被“加班讨好老板的假自体”压抑的“真实自体”。牛马们在压抑自己“放荡不羁爱自由爱休息”的真主体，而用“讨好老板”的假自体来保护自己。“被自愿”太久了，形成了一种扭曲性的自我防御，同时也是自虐的人格机制。
当“准点下班”到了需要强制的时候，生病的不是牛马，不是加班受虐狂，而是那种让人战战兢兢、让人牛马化的职场顺从性测试。那种被“加班讨好老板的假自体”压抑的“真实自体”，那种长期的“被志愿”驯化成的受虐式自愿。
近日“某企业强制员工到点下班”刷了好几波热搜，因其反常识反常理，而成为一种舆论奇观。据悉，大约两周前这家企业开始实施“强制不让加班超过晚上9点”的政策，即一到晚上9点，主管和HR会分三轮赶人下班，禁止员工加班。有消息称，另一家老牌企业也开始执行强制下班政策。“996”文化在互联网大厂根深蒂固，如今钟摆开始摆向另一端，越来越多的企业正开展反内卷、反加班的行动。
之所以说反常识反常理，因为“准点下班”才是常识常理，也是常人生活所追求，休息和自由，这是基本的“人欲”。下班不走，非把自己的脚“焊”在工位上，把自己的手“粘”在电脑键盘上，把自己的眼睛固化在微信工作群，赖在公司不走。爱什么不好，非得爱“掏空自己身体和灵魂”的加班，是怎样一种力量造就了这种加班受虐狂，形成了黑色幽默般的“存天理、灭人欲”？
强制九点下班，之所以是九点而不是六点，可能源于互联网公司的工作时钟跟一般“朝九晚五”的普通企业不一样。但无论如何，强制下班，很像是对法律的高级黑，像一个缩影，折射出现代社会的深层病症。
读汉娜•阿伦特的《人的境遇》，里面的一个观点对这种“强制9点下班”很有解释力。阿伦特说，现代社会几乎找不出工作以外的意义——劳动的解放并没有使劳动与其他积极生活活动（如艺术、思考等）达到平等的地位。相反，劳动在现代社会中占据了主导地位。“劳动社会的最后阶段——职业者社会，要求它的成员成为一种纯粹的自动化机能，似乎个人生命已经真正融入了物种整体的生命过程， 此时唯一需要个人作出的积极决定就是随波逐流，也即，放弃他的个性，忘记他个人仍然感觉着的生活的痛苦与艰辛，默认一种昏昏沉沉的，‘让人麻醉的’功能化行为类型。”
纯粹的自动化机能，找不出工作之外的意义，忘记生活的痛苦与艰辛，默认一种让人麻醉的功能化行为。这不就是现代公司社会对人的催眠，种种PUA、驯化、规整，让人觉得工作才是正当的，才是让你安全的、有价值的、有意义的、被认可的。加班是勤奋，延迟满足是楷模，禁欲是伦理，深夜微信群里及时回复“收到”是忠诚，休息和娱乐被视为不正当。工作成为碾压一切无坚不摧的机器，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别说“我不会”而是微笑地说“我可以学”。这种文化的长期规驯下，那种“你工作时才是最美丽”“见过深夜12点的街头”的涵化为一种愉快的自虐。当你“找不到工作之外的意义”时，加班已经成为一种自觉，待在工位上才觉得安全和“有意义”，正常下班反而陷入一种“虚无”。
这种“强制下班”，像极了大学自习室里那种“请同学们保重身体，不要过度学习”的提醒。与职场一样，我们自小也被教育所驯化，驯化到认为学习之外根本找不到意义，只有刷题，自习，死读书，才是有意义的，哪怕学到吐血，也是一种“血色的美”“让人景仰的学霸伤痕”。周末双休，娱乐，看课外书，就是罪恶。
强制下班，似乎包含着一种“员工在自愿加班”，主动加班，自费加班。真的是自愿吗？很多时候，“被自愿”久了，麻木了，入脑入心了，都感受不到那种原初的强迫了，看不到“非强迫的强迫”。我想到一个心理学概念，叫假自体。精神分析学家唐纳德•温尼科特提出了客体关系理论，真自体（True Self）指的是一个人与生俱来的、未被外界环境过度干扰的核心自我，包含个体最原始的情感、需求、欲望和创造力。它是自发、真实且充满生命力的，能够自然表达内在体验，无需伪装或妥协。温尼科特说婴儿在早期若能得到养育者的抱持性环境（Holding Environment）——即被理解、接纳和适度回应——就能逐渐形成真实自体。相反，若养育者过度忽视、控制或强加自身需求，婴儿可能被迫压抑真实感受，发展出假自体（False Self）来适应外界。
显然，假自体是为应对外界压力而发展出的防御机制，它表现为顺从、讨好、过度理性化或情感隔离。——拒绝准点下班，强制自己待在工位，不去休息和娱乐，不就是牛马们在压抑自己“放荡不羁爱自由爱休息”的真主体，而用“讨好老板”的假自体，来保护自己吗？“被自愿”太久了，形成了一种扭曲性的自我防御，同时也是自虐的人格机制。
996加班文化已经长到人的脑子里去了，变成一种自虐狂式的“意义机制”，这正是悲剧的关键。凡是需要“强制下班”的地方，需要反思这几个问题。其一，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安排的活儿太多，逼得员工必须加班，加班成为完成考核的刚需。其二，是不是企业文化层面仍以加班论忠诚？仍把加班当成一种顺从性测试、忠诚度考验的方式，“考核”比“赶人”更诚实，如果领导仍喜欢那种加班的，员工只会把“赶人”当成一种反向的临时测试。其三，是不是上司是一个爱加班的工作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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