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翻遍了房间的各个角落,始终没找到这两个证件,却意外地在强子房间的写字台抽屉里,发现了一张已经注销的士兵证和一沓厚厚的士兵荣誉证书。
配图 | 《三叉戟》剧照
2024年的元旦刚过,在一个干燥阴冷的清晨,我和老周驾驶着警车来到了精神病院食堂大厅,在这里,一个曾经的“兵王”正等待着我们的审问。
史上最快的“出警”
2023年大年初五上午11点,鞭炮声此起彼伏,接警大厅的电话急促响起,指挥中心传来警情:绿地饭店发生打架事件,要求立即处置。
绿地饭店,这个地点让我和出警队员们感到似曾相识,但一时又难以确切回忆起具体位置。这时,值班室的小赵突然目光一闪,说道:“那不是就在我们派出所对面吗?”大家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灯下黑”。我们立刻穿戴好单警装备,直接跑去了马路对面。
10秒后,我们到达了案发现场,只见一个黑胖矮小的中年男子正将一个身材高大的同龄男子按在地上殴打,一边打一边骂:“你妈的,你敢在我这撒野,你吃了豹子胆了?还是喝了假酒了?你也不问问我是谁?”被打的男子侧卧在地上,双手捂住脸,笨拙地躲闪着。
与此同时,一个满脸是血的中年女子站在一旁不停地咒骂着。围观的人很多,但没人来拉架,其中有的人还磕着瓜子,抽着香烟。
出警队员上前制止,将矮个男子拉开,将被打的高个男子扶起来,并制止了叫骂不停的中年女人。
现场被控制后,老周到隔壁门市内调取室外监控,我在饭店外调查取证。
打人的矮个男子叫林刚,绰号“刚哥”。我和他十分熟悉,刚哥曾经因寻衅滋事、故意伤害等罪名被判处有期徒刑,在监狱中度过了几年的时光,如今是我们派出所管控的刑满释放人员。刚哥很有头脑,而且通晓人情世故,出狱后自己做起了生意,除了绿地饭店外,还经营着好几种买卖,在社会上也算是有脸面的人。
正所谓“仓廪实,知礼节”,这些年刚哥不惹事,对人也客气尊重,与以前的自己判若两人,是什么让他今天失了态,又拿出了“社会气”那一套?
刚哥见到是我出警,用手指着自己渗出鲜血的嘴角朝我嚷嚷着:“警官!他来我店里闹事还打我!你看给我打的!敢打我,也不问问我以前干啥的?”
我告诉刚哥,打架的事,我们会调查清楚,但我到现场时,看到你骑在他身上打他,你也得和我们回去配合调查。
听到我这么说,边上的中年女子立刻不满地嚷嚷起来:“你光看我老公打他,他打我们全家,你就没看见!你咋干警察的?有你这么干警察的吗?”
她嚷嚷着向我逼近,我只好后退并告知她保持冷静,不要向我靠近。刚哥见此情形,恢复了理智,跑过来拉住她,斥责了几句,让她闭嘴别掺和,制止了她的吵闹。
原来,她是刚哥的妻子,我还是第一次见,没想到她这么“泼辣”。
刚嫂不再吵闹后,我对两人的伤情拍照固定,让他们先去对面派出所接警大厅等我。
刚哥夫妻走后,我到高个男子面前给他拍伤情照片,说来也巧,他也是我们的“熟人”。
高个男子叫“强子”,今年45岁。前年他与人发生纠纷,恰好是我处置的警情。
去年,强子还因盗窃电动自行车被隔壁辖区派出所抓住,据说,他被抓时神志不清、目光呆滞,不像个正常人,隔壁辖区派出所原本决定拘留他10天,但因为他的疾病,在体检后被停止了执行。
我当时听说这事时没往心里去,也就没留意他患有什么疾病,而这个缺失的信息,恰恰导致后来我们的工作陷入被动的窘境。
我让强子抬起头站好,以便拍摄伤情照片。但强子并不理我,他两眼发直,嘴里一直絮叨着脏话,像是仍沉浸在刚才冲突中。
刚调完监控回到现场的老周见强子对我的话无动于衷,责令他配合工作,服从指挥。可强子仍然像没听见一样,自言自语。
我走到强子面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刚要和他说话,他突然抬起头,瞪大充满血丝的双眼,猛地一把将我推搡开,并甩开扶住他的出警队员,像一头发疯的公牛一样,撞开人群,向路边跑去。
见他要逃离现场,我们只好追上去将他按倒在绿化带里,并拿出手铐,准备使用强制措施。可不知道强子哪来的力气,他以一抵四,险些多次挣脱控制。
在一番激烈的抵抗后,强子最终还是精疲力竭,被我们牢牢按在地上,双手被反剪背后,戴上了手铐。
我们四个出警队员也累得满头大汗,一边按着他,一边大口地喘着气。
把强子关进候问室后,我先对刚哥夫妻进行调查询问。询问结束后,刚哥说他不需要调解,希望我们依法处理此事,然后和妻子愤愤地离开了派出所。
对刚哥夫妻的询问和老周调取的视频监控,让我们还原了事件的经过。
上午10点左右,强子进入绿地饭店,坐在包厢外的散台旁,他点了一瓶啤酒,喝了两口后便放在一边,又重新点了一瓶啤酒,重复了同样的动作,喝了两口后搁置在一旁。
在重复同样的行为四、五遍后,强子把一瓶啤酒倒在了旁边一个客人的脚下,然后起身推开饭店的玻璃门,走了出去。
刚嫂见强子未付款就离开,立刻跟了出去,要求他支付酒钱。强子声称没有钱,脱下棉衣,试图拿来抵债。
刚嫂见强子要赖账,爆发了她的泼辣性格,与强子互相辱骂,并扑向他进行抓挠。
强子被挠后,转手一拳打在刚哥妻子的门牙上,随着“啊”地一声惨叫,刚嫂满脸是血地倒在地上。
刚哥母亲听见儿媳的惨叫声,从饭店里跑出来,喊叫着要和强子拼命,恰好刚哥来到饭店门口,看到妻子被打,他马上就和强子厮打起来。
刚哥矮小黑胖的身材,在高大威猛的强子面前只有挨打的份,他接连被强子的拳头打中面部和颈部,嘴角被打出了血。突然,强子被地上凸起的地砖绊倒了,刚哥抓住机会骑在强子身上,对着强子的头部用拳头猛烈还击。刚哥母亲也叫喊着跑过来,扑在强子身上又抓又挠。
目睹这一混乱场景,之前被强子挑衅的客人也趁机踢了强子几脚,随后趁乱离开了现场。
基本情况了解后,我准备接下来对强子进行问询。此时我心态相当轻松,监控视频铁证如山,即使强子不承认,也可以“零口供”处罚结案。
袭警
就在我要问询强子时,值班室的盒饭送到了,我让队员小赵将盒饭送到候问室,让强子先吃饭,吃过午饭后再问询。我和其他队员们则打开盒饭,拆开一次性木筷的包装,准备开始吃午饭。
突然,整个办案区警铃大作。我们立刻意识到候问室出了问题,放下手中的筷子,冲了过去。
候问室里,强子正发了疯似地攻击着小赵。我们立刻上前控制,再一次凭着人多力量大的优势,将强子按倒在地上,对其使用了约束带。随后,强子被带入询问室,固定在椅子上。
此时,我和老周意识到这可能不是一起普通的治安案件。
回想起隔壁辖区派出所同事对我说过的话,上午强子在饭店的异常行为及打架、袭警的暴力表现,一切都指向了——强子可能是一位肇事肇祸的精神病人。
我将强子的情况上报所领导后,带班所长亲自来查看情况。
此时,强子被约束带紧紧束缚在询问椅上,他双眼紧闭,眉头紧皱,下颌紧绷,头也扭向一侧,仿佛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抗拒,一句话也不说。
所长先询问了挨打的小赵伤情,确认小赵并无大碍后,他接着查看了强子的情况,强子脸上有几条抓挠的血痕,一只眼眼底出血,头顶左侧有个伤口渗出血渍,都是被刚哥夫妻殴打造成的。
所长指示,待强子精神状态恢复后,先带他去医院处理并包扎伤口。之后,联系他的家属,到场配合调查询问。
下午,强子的意识有所恢复,可以与人对话了。我和老周在确认强子的精神状态好转后,我解除了他身上的约束带,做了前上铐,带他到县医院的急诊大厅就诊。
医生仔细检查后,确认强子的伤势为皮肉伤,问题不大,然后用消毒棉球轻轻擦拭强子头顶的伤口。
强子突然瞪大双眼,质问医生:“干啥?别碰我!你动我一下试试!”
医生解释说:“我在给你伤口消毒,消毒完再包扎。”
强子猛地站起来,在急诊大厅大声喊叫,并左右冲撞,试图摆脱我们的控制逃跑。
我们意识到强子的精神病可能发作了,他不配合,医生也无法处理伤口,我们只好将他押上警车,再次带回了派出所的候问室进行约束。
回到所里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昏暗,一天的对峙和折腾让我们感到疲惫不堪。
考虑到强子的精神状态,所领导决定联系他的家属,协助我们将他送往精神疾病医院接受治疗。
我拨通系统内查询到的强子家属电话,告诉他强子因寻衅滋事被带回派出所,目前精神状态非常不稳定,需要家属到所里配合相关工作。
接电话的是强子妹夫,他告诉我有事找强子母亲,强子的事他们不管。说完便直接挂断了电话,我再打过去时他不再接听。
家属不愿意配合,我只能联系强子居住地的社区,希望通过他们联系到强子的其他亲属。网格员告诉我,强子和他母亲是低保户,他母亲目前住在夕阳老年公寓,另外,强子有一个22岁的女儿,但她的具体去向和联系方式不得而知。
我和老周驱车到夕阳老年公寓,在公寓三楼的一个房间里,我见到了强子的母亲。
强子母亲今年73岁,患有很严重的心脏病和其它多种老年病,长期的病痛折磨让她的身体非常虚弱,甚至走路都变得困难。
见到我们,强子母亲艰难地支撑起身体,靠在床头,问我们是不是强子出了事。
我告诉她强子在饭店闹事,并打了警察,现在精神状态很不好,希望她能作为监护人配合我们将强子送入精神疾病医院治疗。
强子母亲向我们道歉,解释说强子是精神病人,希望我们不要与他计较,并提出饭店被打的人可以由她出面道歉,但她没有能力给对方赔钱。
我问她:“您孙女现在在什么地方?她是成年人,她爸的事,可以让她出面解决。”
强子母亲焦急地说:“你们不要找她,她来不了,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我是强子的妈,他干了什么坏事,你们就找我吧!不要找我孙女!”她一边说着,一边流泪哭泣。
我和老周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心中都有了默契。显然,强子母亲是知道孙女下落的,但她选择保密。根据我的经验,这种情况通常是因为长辈担心给子女带来麻烦,所以选择避而不谈,独自承受一切。
但,这一次我的经验却出现了偏差。直到经历了一个刻骨铭心的夜晚,我才知道了强子的女儿身世。
母亲的私心
在沟通后,强子母亲同意配合我们将强子送到精神疾病医院,并问我要将强子送到哪家医院。
我说要将他送到市精神疾病医院时,强子母亲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
我和老周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强子母亲下楼,并将她扶上警车。上车后,我问她强子的低保和医保卡在哪里,她回答说应该在强子的住处。
我们带着强子母亲去强子住处取卡,那是一栋老旧的筒子楼。在打开执法记录仪后,我用强子母亲给的钥匙,打开了房门,看到了一片狼藉的客厅,茶几被掀翻,镜子被打碎,电视、冰箱被砸坏,衣服散落一地。在满是狼藉的室内,我和老周不停地翻找着强子的低保证和医保卡,我们翻遍了房间的各个角落,始终没找到这两个证件,却意外地在强子房间的写字台抽屉里,发现了一张已经注销的士兵证和一沓厚厚的士兵荣誉证书。
注销的士兵证里印着强子的姓名、年龄等信息,单位一栏是“XX某部特勤中队”,退役日期是1999年,照片是强子年轻时的,他穿着一身绿色军装,军容整肃,十分英俊帅气。
老周看着证书说:“特勤的,怪不得咱们四个人都按不住他。今天他犯了病,意识不清,让咱们控制住了。要是平常,咱们几个都得被他‘报销’了。”
寻找未果后,我们再次返回警车上,我向所长汇报了强子低保和医保的找寻情况。所长说他已经带着强子到了精神疾病医院,让我们带强子母亲先过去签字,低保和医保的事他负责与院方协调。
我们带着强子母亲抵达精神疾病医院时,夜幕已经降临,老周和另一名队员在住院部大厅陪同强子母亲等候,我则和几名队员带着强子去体检。
强子的体检结果显示,他患有严重的性病传染病,而市精神病医院只能收治普通精神病人员。
此时,我才意识到,为何去年隔壁辖区没有执行对他的拘留处罚。
我们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如果将强子放回,他再次发生肇事肇祸,我们就是渎职;不将他放回,直接作出处罚,他患有传染病又不能收押;把他一直扣在派出所,又违反办案程序规定。
我们一天的工作都白费了,而且彻底陷入被动的窘境。
再次将强子带上警车时,车内气氛沉重,每个人都沉默不语,我们不知道要将强子送往何处。
强子的母亲打破了沉默:“孩子们,是不是这里不收?”
我们回过头狐疑地看向她,老周告诉她强子有传染病,市精神疾病医院只能收普通的病人,不能收传染病精神病人,而我们暂时还不清楚哪里有能收治强子的医院。
强子母亲说,之前强子曾经在临县精神卫生中心住院治疗,那家医院专门收治像强子这样患有传染病和精神病的人员。
老周忍不住问她,既然知道强子的情况和能收治的医院,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告诉我们?
强子母亲突然哭泣起来,她流着泪:“孩子们,对不起,让你们折腾了一天。我之所以没有早说,是因为市医院的治疗条件好,我希望能侥幸让强子被收治。既然市医院不能收,那就麻烦你们把他送到临县去吧,虽然那里的条件比不上市医院,但总比他在外面惹祸要好......”
我和队员们面面相觑,一时间无言以对,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们再也无法对强子母亲知情不报的行为心存芥蒂,队员们也一直在安慰着她,让她放心,我们一定会把强子送到临县医院进行治疗。
突发疾病
在赶往临县的路上,强子母亲突然感到心脏不适,她呼吸困难,意识逐渐模糊,用微弱的声音对我们说:“孩子们,我可能不行了,你们替我照顾好强子……”
我这才想起扶着她出门时,忽视了她患有严重的心脏病,没有为她准备心脏急救药物。
我打开双闪,拉响警报,将警车油门踩到底,疾驰的警车如利箭一样“射”向了最近的医院。十五分钟后,我们将强子母亲扶上担架,送入了抢救室。万幸,抢救顺利,只是需要在医院休息静养一段时间。
我走入抢救室安慰强子母亲,让她尽量放宽心。
她用微弱的声音说道:“谢谢你了,孩子!”
这时,医生走了过来,询问病人的家属是谁。我张了张嘴,却没答上来。
“他就是我儿子!”强子的母亲用微弱的声音说道。
我回过头,看到她正用颤抖的手指着我说。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最后选择了沉默。
医生说病人住院需要家属签字。我看了看强子的母亲,她对着我微弱地点了点头。于是,我在住院同意书上签下了我的名字,成为了她的“监护人”。
此后的一小时中,我一直在医院陪强子母亲,也从她口中得知了强子的过去。
强子从小羡慕军人,18岁那年如愿以偿,成为了一名战士。强子肯吃苦、素质好、军事技能过硬,很快在连队中脱颖而出,被选入XX某部特勤中队,成为了一名执行特种任务的优秀战士。在执行各种任务和比武竞赛时,多次立功受奖。
1999年,强子结束军旅生涯,转而在上海谋求生计。凭借过硬的本领,他被一位老板相中,成为其贴身保镖。
不久后,老板与人结怨发生冲突,强子作为老板的保镖,面对对方纠集的五名打手果断出手,他以一敌三,将对方三个打手打伤,另外两个则夺路而逃。于是,强子因聚众斗殴罪,锒铛入狱。
一年后,强子刑满释放,被遣返回原籍,因有前科,多次找工作碰壁。但强子并不放弃,他靠着一股倔强,向生活迎难直上,娶了妻子,生了女儿。
可现实没有放过他,并将他击落入深渊。
强子女儿13岁时,被诊断患有尿毒症,强子和妻子花光了积蓄,跑遍各大医院,勉强维持着女儿的生命。
女儿的不治之症和沉重的生活压力,让强子感到绝望和窒息,他借酒消愁,日渐消沉,精神状态也逐渐恶化,开始无端吵闹,甚至对妻子拳脚相向。
五年前,妻子无法忍受,与他离婚,并前往外地打工。强子开始在外嫖娼,染上了严重的性病。他的精神也开始崩溃,间歇性的精神疾病使他失去了工作能力,无人敢雇佣他。他完全失去了生活来源,沦为了盗窃电动自行车的小偷。
随着强子病情的日益严重,强子妹妹担心母亲的安全,便将她送到了夕阳老年公寓。
从此,强子变成了无人监管的精神病人。
意外来客
强子母亲入院两个小时后,病房迎来了一位身材瘦弱、衣着简朴的中年男子,老周介绍他是强子的妹夫。
强子妹夫说,所长通知他强子母亲住院了,他代表妻子前来探望。
我对“代表”一词感到困惑,难道作为女儿,她不能亲自来看望自己的母亲吗?
强子妹夫告诉我,强子的事,他们不会管,也没有能力管,妻子要照顾孩子抽不开身,所以由他代表妻子前来探望。
我明白了他的用意,他不想让妻子过多地卷入强子家事的纷扰,因此选择自己出面。
我带他来到强子母亲的身边,他简单地安慰了岳母几句,接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纸袋打开,里面装着两打现金,他说:“妈,你也知道我们俩的难处。多了我们真负担不起了,两个孩子也需要钱啊。”
强子母亲轻轻点头,声音略显颤抖:“我明白,已经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你们照顾好佳佳就好,我和你哥就不用你们操心了……”话未说完,泪水再次涌出。强子妹夫也低着头不再说话。
强子母亲说的佳佳就是强子的女儿。强子患上精神病后,强子妹夫和妹妹不忍心看着侄女受苦,便承担了佳佳的抚养责任和沉重的医疗费用,并将佳佳接回自己的家中,和自己的孩子一起抚养。作为妹妹和妹夫,他们对强子一家已经尽了全力。
我想起我白天联系强子妹夫时,他挂断电话冷漠的行为,现在看来,完全是出于无奈。
我正叹息时,所长的电话来了,他告诉我,强子已经被送往临县精神卫生中心接受治疗,由于没有监护人在场,所长在住院通知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得知强子妹夫到了医院,所长让我将强子母亲的事交给她女婿,整队回所。
我不确定强子妹夫是否愿意留下陪岳母,因此先向他询问,他说可以,今晚他在这陪着,明天让妻子过来,这样家里始终有一个人能照顾两个孩子。
我无奈地劝慰他,情况如此,他们夫妻就多辛苦一些吧。他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就这样,我和所长一个成了强子母亲的监护人,一个成了强子的监护人。一场由精神病人员引发的肇事肇祸事件,终于在此刻画上了句号。而我也终于在凌晨4点,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到来的时候,回到了所里。
尾声
一年后的元旦刚过,因为强子的案件超期未结,我作为办案民警被督查问责,在向上级汇报强子的情况后,上级虽然表示理解,但仍要求我再继续跟进一下工作。
我联系临县精神卫生中心,得知强子现在恢复情况尚可后,和老周合计着,是时候给他取完最后的笔录了。
经过2个多小时的车程,我和老周抵达临县精神卫生中心。在和强子的主治医生沟通后,我们把问询强子的地点定在了医院的食堂大厅。
走到食堂门口时,突然楼上有个人热情地向我挥手,他双手扒住铁窗,兴奋地喊道:“嗨!你好啊!你们来啦!你们可来啦!太好啦!太好啦!”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我抬头望向他,下意识地回应道:“啊!你好!你好!你是?”
强子主治医生告诉我:“别看了,不用理他,他也是我的病人,见了谁都这么热情。好几个抑郁症病人都被他的热情‘治好了’。现在他和强子被安排住在同一间病号房呢。”
老周听后忍不住笑了起来,旁边的几位年轻医生也抿嘴偷笑。
我尴尬地苦笑着,心中暗自思忖:这哪是精神病人啊?这分明是个热情洋溢的人呀!
再一次见到强子时,他神志的确已经清醒多了,但脸上仍有一丝忧郁。
完成笔录后,强子问我,他何时可以出院。我告诉他这取决于他的恢复情况,医院会根据他的病情给出建议。
他又问我他母亲和女儿的情况。我告诉他,她们都很好,都在期待他早日康复回家,继续撑起这个家。
我鼓励他好好配合治疗,争取早日出院。他沉默不语。
离开医院时,我忽然想起强子医保和低保的事。我询问强子的主治医生,强子没有低保证和医保卡,如何支付治疗费用?
医生告诉我,强子的低保证和医保卡在他住院的第二天,他的妹夫就已经送来了,同时还带来了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
老周自言自语地说:“怪不得咱们怎么翻也找不着呢,原来在他那。”
再后来,刚哥找到我,要求我处理强子。
我把当天打架的视频放给他看,又和他讲了强子的情况,并告诉他根据法律规定,你们双方属于互殴,强子现在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疗,只能等他治疗结束出院了才能处理,要处理只能先处理你们三个,你再考虑考虑。
刚哥手扶着下巴,皱着眉头,眼珠转了几圈,想了想说,自己不愿意和精神病一般见识,这次就算了,下回再来闹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说完就匆匆地离开了派出所。
刚哥作为商人的精明选择,让我又想起了那个和我热情招手的精神病人。
希望他真能像医生说的那样,能用热情感染强子,给他带来治愈和希望。
编辑|Terra 实习 | 思宇
湛 蓝
讲述有温度的故事
本文头图选自电视剧《三叉戟》,图片与文章内容无关,特此声明。
本文系网易人间工作室独家约稿,并享有独家版权。如需转载请在后台回复【转载】。
投稿给网易人间工作室,可致信:thelivings@vip.163.com,稿件一经刊用,将根据文章质量,提供不少于千字100元的稿酬或不设上限的分成收益。
投稿人间栏目(非虚构文章)需保证内容及全部内容信息(包括但不限于人物关系、事件经过、细节发展等所有元素)的真实性,保证作品不存在任何虚构内容。
投稿戏局栏目(虚构文章)除文章正文外,需提供作品大纲及人物小传,便于编辑更快明白你想表达的内容。
其它合作、建议、故事线索,欢迎于微信后台(或邮件)联系我们。
文章由 网易丨人间工作室 出品